莫道前尘无良缘 苏小阳著

永康八年，中秋夜。

茂国边境的临远城城门紧闭，重重士兵把守在城墙之上。皎洁的月光在漆黑的夜色里，照亮这一片寂静的大地。

临远城内的将军府里，突然传出兵器的击打声，搅乱了原本的宁静。

“李妈？”被屋外吵杂的声响从梦中惊醒的柳莫莫，下意识的呼唤着身边的乳娘。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见到乳娘过来，柳莫莫心中莫名有些慌张。掀开被子起身，穿了件外衣便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隐约可以看到外面有火光在闪动。一簇簇的火团看着并不像院子里的灯笼，反而很像是火把。急促的兵器碰撞声就在门外响着，还未来得及反应，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莫莫。”

“娘！”看到娘亲浑身血污的站在自己面前，柳莫莫惊呆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一把将吃惊的女儿搂进怀里，楚妍感受到了比十年前所经历的那一次，更彻底的绝望。

“娘，到底怎么了？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血啊？”从娘亲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柳莫莫不解的问向娘亲。鼻尖强烈的血腥味，让柳莫莫有些恐慌。是宇国的人杀进来了？

“莫莫，你听娘说，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记住你姓柳，你的爹爹是茂国的镇远将军柳国忠，你是‘忠君护国，至死不休的柳家军后人，你一定要记住！”楚妍紧紧抓住女儿弱小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记住了，娘。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可是到底发什么事情了啊？”娘亲突然说起家训，柳莫莫心中一紧，难道是敌军杀进来了。

“柳国忠你还要拼死抵抗么？小师妹，我说过只要你交出幻影剑和剑谱，我会给你们一家三口留条生路的。”

一阵嚣张的声音传来，柳莫莫向声源处望去。房门外围着一圈举着火把的人，爹爹手持长剑正在和一个身着黑衣的大叔在院子里打斗。说话的，就是那个黑衣大叔。

“鄗桀，幻影剑和剑谱早就毁于十年前楚门的那场大火之中。怎么可能在我手中。关于楚门的那场大火，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松开紧握着女儿的双手，楚妍转身面向自己曾经的师兄，在这一夜前她从未想过把师兄和楚门灭门的凶手联系在一起。这个在楚门一直爱护师弟师妹，尊敬师父长辈的师兄，竟会欺师灭祖，毁掉楚门百年基业。看来，她并不真正的了解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师兄。

“那是你爹提前准备好诓骗我的假货，楚门历代掌门的信物——幻影剑，能是几块山石就压断的平凡之物？开什么玩笑。”轻轻松松的格挡住柳国忠拼尽全身气力劈来的一剑，鄗桀气定神闲的看向站在房门口的楚妍。

“我只知道幻影剑和剑谱，一同被毁于十年前的那场里，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楚门惨遭灭门之时我在千里之外的临远城，怎么可能知晓发生了什么！我爹，我哥，还有我嫂子全部被你所杀，你现在还要苦苦相逼于我什么？”将身后一脸困惑的柳莫莫护在身后，楚妍直视着鄗桀。

“我苦苦相逼？只要交出了我要的东西，我就放过你们一家有什么不好？你爹和你哥当初宁可毁了楚门也不妥协，你如今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么？”想到老头当初和楚云飞那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鄗桀看向站在对面的镇远将军柳国忠。幸亏他提前做了安排，不然还真有点棘手。

“幻影剑和剑谱十年前就被毁掉了，你若强人所难，那也就只有让我们一家人死在一起好了。不过，这里是将军府，国忠是皇上亲封的镇远将军，鄗桀，你要挑战这个国家么？”

“镇远将军？国家？呵，我要幻影剑和剑谱就是为了夺下这个江山。”不再和无力抵抗的柳国忠纠缠，鄗桀提了几分内力，直接挑掉柳国忠手持的长剑。下一刻，手中的剑身轻轻松松的没入丧失内力的柳国忠的心口。深红色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剑身流了下来，一滴一滴，一股一股的流淌下来。

“爹爹！”从娘亲的身后挣脱开，柳莫莫奔到跟前，满脸的惊恐。

“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当初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后撤一步，挥手拔出沾染着柳国忠鲜血的长剑，鄗桀打量起突然跑过来的柳莫莫。

鄗桀抬手撤剑时有一股鲜血被带了出来，站在跟前的柳莫莫不偏不倚的被溅了一身。还带着热度的血液划过脸颊，滴落到衣襟上。看着爹爹无力的倒伏在地，柳莫莫的大脑内瞬间一片空白。短暂的空白后，突然涌现出许多画面，让她无法思考。有爹爹扛着她去摘树上的银杏，有爹爹陪她一起罚抄作业，有爹爹一招一式教她习武，还有爹爹在柳家军的宗祠里郑重的对她说:“莫莫，你姓柳，你是‘忠君护国，至死不休的柳家军的后人，你也是我镇远将军柳国忠的女儿。你身上有柳家军几代人的责任和骄傲，这份责任和骄傲，爹爹会与你一起承担。”

“爹，说好的一起承担呢。”泪早已流出眼眶，冲开脸颊上斑斑的血迹，落在衣上。回过神来的柳莫莫，透过眼前的模糊的视线，看到自己跪在爹爹的身边，用力的握着那无数次将她高高举起的双手。

“国忠！”赶到身边的楚妍近乎崩溃的大喊着。国忠，她的国忠！

“莫莫，好好，听你娘的话。”用全身最后的一丝气力，柳国忠说完了他留给女儿今生的最后一句话。陷入无边的黑暗前，他看到了他今生最爱的女子搂着他们的女儿哭泣的不能自抑。如果还能再说一句，他想对她说:“不要哭了，我最喜欢你笑着的样子，很美。”可惜，这句话他只能一起带入到那一片黑暗之中，没有机会说出口。

“鄗桀，你昔日灭我楚门，今日杀我夫婿。你十年前欺师灭祖丧尽天良，十年后杀害国家大将意图谋反。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他日定会死于非命，被后人所唾弃！”楚妍双眼通红的死死盯着面前的鄗桀，无处宣泄的滔天愤怒冲，化为惊人的血泪流淌在脸上。

“你们楚家人还真是倔强呐，既然你们都选择了死路，那我就送你们一家人下去团圆吧。”还是无法打探出有用的东西，将军府这么大的动静，虽然有内线暗中摆平一切，但要是惊动了城中的守军也不好处理。鄗桀决定立马解决掉楚妍和柳家的小丫头，撤退。

当鄗桀提起八分内力持剑刺向楚妍时，楚妍却只是紧紧搂住怀中的女儿，闭上了双眼。楚门，柳家，茂国，她要倾尽一切去挽留住。

刺穿母女二人的长剑再次染上猩红的鲜血，当剑身被抽出后，楚妍和怀里的柳莫莫一起倒在了柳国忠的身旁。三人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慢慢汇聚到了一起，将院子里铺的青砖染红。

看了一眼已经没了呼吸的一家三口，鄗桀将手中的长剑扔给属下，向众人吩咐道: “来人，放火烧了这里。”

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手下们麻利的开始泼油，摆放引燃物。片刻后，将军府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咳咳。”柳莫莫从娘亲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看着面前已经离开人世的爹娘，柳莫莫捂着被刺穿的胸口，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在鄗桀提剑刺向楚妍母女的前一刻，楚妍低声对怀中的柳莫莫说了一句话:“闭息，好好活下去。”深陷在失去爹爹悲痛之中的柳莫莫，下意识的按照娘亲所嘱咐的去做。她的爹爹说让她好好听娘亲的话，而娘亲说让她闭息好好活下去。她都照做了，十年来第一次，柳莫莫按照爹娘的嘱咐，一字不落的全部做到了。可是，她的爹爹和娘亲却再也不能满意的夸奖她一句。

虽然楚妍用自己的身体让原本也会刺穿女儿心口的剑锋向右偏移了一点，但是柳莫莫被贯穿的胸口，伤势也很严重。靠着心中和胸口共同作用在一起的痛，柳莫莫意识清醒的向位于将军府的后山进发。

手边没有火折子，柳莫莫靠着月光的指引走在去后山的小径上。最开始是平坦的小路，快到半山腰时道路开始布满石块，暂时凝合住的伤口被行走间的晃动撕裂开，鲜血开始一小股一小股的冒了出来。

指间是温热腥气的血，脚下是崎岖难行的路，身后将军府里那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着夜空。

爹，我会听娘的话，好好活下去。我姓柳，我是“忠君护国，至死不休”的柳家军的后人，我还是镇远将军柳国忠的女儿，我的身上有家族的使命和骄傲。我要撑下去，我要活下去。

胸口的伤势，让柳莫莫开始体力不支，而过度的失血，让柳莫莫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一个不留意，一脚踏空，便从山坡上滚落了下去。没有力气抵抗的柳莫莫一头撞到凸起的山石上，倒在了一旁。从脑后蔓延出来暗红色的大滩血液，顺着下颚低落到了前襟，柳莫莫的衣襟处遍布着颜色深浅不一的血迹。

在失去彻底意识昏迷前，柳莫莫看到有一双褐色的布鞋出现在视线里，之后她就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

小说《莫道前尘无良缘》 第一章 灭门之灾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