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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木厦》 第十六章 披着羊皮的狼 免费试读

天慢慢亮了，那瘆人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楚博文僵硬地从垫子上爬起来，他浑身发痛，四肢有些麻木，没有站稳又摔倒在地；他又费力地爬起来，他想去收拾收拾，该去上学了，在一堆杂物中他找到自己的书包，课本散落在四周，他一个个拾起来，当拿起语文书时，想起了昨天看了许多遍的诗文《荷叶 母亲》，他暗下决心，今天在课堂上一定要站起来朗读这篇课文，一定要，他想读给妈妈听。手臂传来一阵剧痛，那是昨晚留下的，已经结起了痂，他不敢去触碰，轻轻地将衣袖拉下来盖住。

中午回来躺在床上，刚吃完饭。

“哎，哎！你下床。”老白叫我下床。

“干什么啊？”

“你先下来！有事给你说。”

慢悠悠地下来，穿上鞋，老白拉着我走出宿舍。

“徐丁超也回来过。”老白将胳膊搭在我肩膀上，低声说。

“什么回来过？你在说什么啊？”我将他的胳膊抖下来。

老白又搭上去，说：“就是你上次丢钱的事啊！你不是把钱压到被子下面被人家偷了吗？”

“啊？”我惊讶地喊出来，扭着脖子看向老白，“那都多久了啊？早忘了，你提这干什么？”

他皱皱眉，眨了眨眼，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今天突然想到的。”

“那他又不是咱们宿舍的，也不是咱们班的，我又不认识他，他没理由偷我的钱，况且也不知道我的钱放哪啊。”

“别太早下结论，你看他穷成什么样，穿的破破烂烂，我听说他爸妈都不要他了，他奶奶养着他，他奶奶可是个拾破烂的呢！”老白说。

“所以呢？”我问他。

“所以他很有可能偷你的钱啊，只有穷人才会偷钱的。”老白将他的胳膊拿下来。

“那你刚才说他回来过，什么意思？”

“哦，就是那天他回过宿舍。而且——”

我打断他：“他回他的宿舍，又没来咱们宿舍，疑神疑鬼的。”

“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宿管不是每天都要求几个人吃完饭再回到宿舍打扫楼道卫生吗，还要求把每个宿舍的床铺整理一下，徐丁超那天就回来过，我敢保证徐丁超动过你的被子。”

“不是，还是那句话，这都多久了啊，你脑子这么好？还能记住，没见你英语单词背出来几个。”我不相信他。

“哎呀！当时我忘了，今天我碰巧看到他，这才一下子想起来了。”老白说。

我半信半疑地靠在墙上，老白看我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那是这，咱现在就去找他问个明白，走！”

徐丁超跟楚博文一个宿舍，我跟老白进了他们宿舍，楚博文不在，徐丁超正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他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底下穿着一条牛仔裤，牛仔裤被洗的褪了色，膝盖处有一片白色；头发很短，头顶稍长，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他没有老白口中的破破烂烂，反而衣着显得整洁，身上干净，床铺也收拾的整齐。

“徐丁超在吗？”老白问道，他明明看到了徐丁超，却还要再问一遍。

“是我，怎么了？”徐丁超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在老白身上逗留了好一会。

老白说：“你出来下，我们有点事问你。”

我全程看着徐丁超，没有说话，他向我们走来。他很瘦，但给人一种力量感：“有什么事吗？”

老白说：“你认不认识我俩？”老白指了指我，又指指他自己。

徐丁超盯着老白，好久没说话，他呼吸加重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老白说：“我认识你啊，我可没忘。”

“忘了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们。

老白没理我，握住徐丁超的衣领，有些用力过猛，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说！是不是你偷了冯辉的钱！”徐丁超盯着老白没有说话，他好像被吓到了，老白有些莫名奇妙。

“说！是不是你偷的！”老白将徐丁超向后一推，抵在墙上，徐丁超挣扎着想扯开老白握在衣领上的手，但老白占了上风，徐丁超被压在墙上喘不过气来，只憋红着脸死命瞪着老白。

我被老白吓到了，没想到一向幽默和气的老白今天竟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我慌忙拉开二人，徐丁超捂着脖子大喘气，脸上通红。此时周围围着几个人，显然是被老白的声势吓住，趁宿管阿姨还未察觉，我把红着脸的老白拉到一旁，向徐丁超说：“不好意思啊！今天——”老白打断了我。

“什么不好意思，偷了钱还装，大家快看呐！”老白嚷嚷着，唯恐天下不乱：“大家快看呐，这个人叫徐丁超，他偷别人的钱！呸！自己家穷还不知道争口气。呸！穷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奇怪宿管阿姨还不来，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徐丁超红着脸瞪着老白，一声不吭，脖子上被勒出的血印格外明显。

“穷鬼！呸！”老白继续骂道，我想将他拉走，可老白的力气大我许多，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很快走廊挤满了，可没有人出来劝阻，都是副看热闹的面孔。

“好！”徐丁超忽然大喊一声，他指着老白，向围观的同学们说：“他才是小偷！”议论声骤停，没料想他会这么说。

“你胡说！你才是小偷！”老白急得要冒烟，又想冲过去揍徐丁超，我拦住他：“让他说完！”

“哼！他才是小偷，不！我俩都是小偷，哈哈！知道为什么他骂我是小偷吗？因为这是条疯狗，他现在没钱了，他爸爸妈妈也不给他钱，而我有，我把偷来的钱攒起来，他呢？拿去上网，打游戏！”

老白拼命地想扑向他，嘶吼着：“他才是小偷！他才是小偷！”老白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像是我第一次认识他，我依旧拉着老白不放手，他有些歇斯底里，就像是毒瘾犯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网瘾犯了，与毒瘾没什么两样。

“你们看呐！”徐丁超指指老白，又指指自己：“我们都是小偷，我偷钱是想给奶奶买些好吃的，他呢？”徐丁超吼着：“他是要去网吧打游戏！冯辉，你叫冯辉吧！”徐丁超指着我问，我说是，他又说：“你的钱是放在被子下面了吧？哈哈！我可没想到你能放在那种地方，你的好朋友，就是你怀里的这条疯狗，他可知道你的钱在哪！他拿钱的时候还骂你呢！骂你傻，骂你蠢，你也真是穷啊，那五毛可是这条疯狗可怜你才给你留下的呢！哈哈。”

老白一动不动了，他瘫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徐丁超往老白身上啐了一口，骂了声疯狗走开了，而老白像失了主心骨软软地瘫在地上，看来徐丁超说的是对的，我还顾及那点情面，想去拉他一把，我还想有这个朋友。

“滚！别他妈的烦我！”老白扇走我的胳膊，“怎么，还想在这看热闹？滚！”众人一哄而散。我坚持想要将他拉起，老白又扇飞我的胳膊：“滚！还有你！你这个胆小的光头胖子，说话都说不利索，滚！”我被他骂的哑口无言，只恨不得拿个棍子照他脸上抡过去，对他失望极了，他不再是那个笑起来牙很白的老白；他原本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现在他终于将这个羊皮卸下来，变成了一匹险恶狠毒的恶狼，变成了一个卑鄙小人，无耻地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朋友。

我怔在原地，老白从地上爬起来，在他站起来的一瞬，我明白从前的那个老白死了，他看向我，嘴角翘了翘，从衣兜里掏了掏，将一张红色的纸币朝我扔来，我一看，是那张留给我的可怜的五毛钱，我将它撕成碎片，朝他身上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