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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书月》 岁月裂纹 免费试读

杜青绵坐公车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打开门看见她时，母亲苏秀萍一脸的讶然。

青绵在洗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她老娘关爱的问候，“丫头，你不是说这次野营得去个三天两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同学生病了，老师让我们都回来了，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啊？”此刻她心里多少有些烦闷。

“你这丫头，说话没大没小，我是你亲妈，你回来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只是看你一天到晚老是宅在家里，也不怎么出去，就不怕闷坏了自己。哦，对了，以前跟你一起来家的同学最近怎么都没见你们在一起玩啊，她叫什么来着，程什么来着，唉哟，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

站在浴室里的青绵就这么怔在了那里，任由头顶的水滴就这么一直从她的头发，睫毛，眼睛，鼻梁直到嘴角渐渐滑落，分不清到底是水滴还是眼泪。

千年，她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好像已经很久了呢。其实平心而论千年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遇到什么困难总会毫不犹豫的帮她一把。

她这个人虽然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爱开玩笑，说话毫无顾及，但青绵知道在没人看见的心底深处她总有自己的心事没能放下，无论是出于家庭还是感情。

也许正因为如此，表面看似很敞开的她，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并不算多，而上次青绵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了她之后，其实过了一段时间后，她自己也想明白了，是自己多心了。

以千年的性格，如果喜欢的人是段子书她并没有放手的理由。而且他们三人无意中遇见的次数也不少，并没有看见他们有任何的来往。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千年听信外面关于段子书花心往事的流言，怕自己在他那里吃了亏。想到这里她顿时又觉得对千年感到十分愧疚。

可是直觉又告诉她，段子书或许并不是那样的人，跟他几次为数不多的独处中，她总能感觉到他每次出神的时候，眼神中透出的那种迷茫与悲伤，那样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没心没肺，成天只顾着玩乐的人眼中。

青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也许她应该找千年好好谈一谈。

·········

第二天下午，一觉醒来的青绵就立马冲进了厨房，“妈，我让你帮我炖的骨头汤好了吗？”

由于这几天的劳碌，她这一觉睡了快一天一夜，一觉醒来新的一天已经快结束了。她说着一把揭开厨房里的电压锅，大骨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她嘴角笑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身后却传来苏秀萍酸溜溜的声音，“丫头，你生病住院的是哪位同学啊，这么关心人家，还让我帮你炖骨头汤，你老娘病了都没见你这么孝顺过，该不会背着我交男朋友了吧？”

青绵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摔了手里的锅盖，幸亏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没看见这一幕，赶忙打着马虎眼儿，“哪能啊，妈您身强体壮的，怎么会生病呢，你看你气色圆润，满面红光，跟你一起上街人家都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得了，得了，别想唬弄老娘，我可警告你啊，马上就要进大三了，你最好把心思都给我放学习上，等考上了好的大学，想交男朋友没人拦你，现在绝对不行，要是让你爸知道了非得打断你的腿。”

“谁说我交男朋友了，不过就是去看个同学，你怎么就猜出这么多事儿来，大不了我不去就是了。”面对妈妈这么直白的警告，青绵有些赌气的说道。

“好好好，算我多嘴，我说你也是好事，没有最好。要去就趁早吧，再拖下去天都黑了，记着早点回来。”说完，青绵听见妈妈关了电视好像上楼去了。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锅汤，方才妈妈的话与段子书的脸在她的脑海里来回晃动，心里如同打翻了调味瓶，五味陈杂，有种参差不齐的抑郁感。

有多少错误当事人可以在事发前做出纠正呢，有时候就算事先预料到了结果，心底也总会存在着一丝侥幸，毕竟对于未知的诱惑，总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出清醒而理智的选择。

·········

杜青绵乘着出租车来到了医院，下车的时候，转身的刹那，她看到天边的半轮红日，隐隐沉入远方深不可知的黑暗。起风了，大片大片的紫色流云在天边迅速的疾走，扰乱了她原本就紊乱的思絮。

有很多东西来的太快，快得你还没有看清就得被迫接受它，可最令人害怕的是，当你完全习惯的时候它会不会也如来时一般猝不及防的消失。

提着装着骨头汤的保温瓶，杜青绵一步一步走在楼梯上，她不敢走的太快，因为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见到了段子书以后，该以怎样的开场白开始。

昨天的那位护士小姐的玩笑仍在她耳畔辗转，其实她在乎的还是段子书的想法。

时间总会以无法预料的速度前进，不会快也不会慢，如果在你的眼中有快慢之分，只能说变化的不是时间而是你的心。此刻的青绵就觉得，三层楼的楼梯也不过如此，走的跟坐电梯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她走到段子书所在的三零七室，还没到门前，经过走廊上的窗口，透过没合拢的窗帘她隐约看见里面有陌生人在。走到门边，青绵停住了脚步，没敢进门，里面好像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年长女声。

青绵再次透过那扇窗口，从窗帘的缝隙间，她看见一个衣着时尚，保养得当的妇人正对着倚在床上的段子书说着什么。通过她和段子书的谈话，明眼人立马就可以推断出她与段子书的关系。

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的单人病房里，段子书的母亲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一边削着手中的苹果，一边冷冷的看着他，话语间略带责问。

“你平时爱怎么玩，我也没有太过管你，但你好歹也应该知道轻重，现在弄成这样，要是让你爸爸知道了，肯定又要骂你玩性不改，成天惹事生非。”

段子书轻哼一声，“反正也没出什么大碍。”

“没出什么大碍，就你现在这副德行，还怕哪天出不了什么大碍吗？”

“妈，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他的声音依旧淡漠，听不出任何感情。

“你就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你别忘了我是你妈。”她重重的将手中的水果刀一把拍在桌上。

“是，我知道，可是如果我有的选，你也可以不是。”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余声在空阔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回荡着。

“跟我说这种话，你有资格吗？这么多年我哪里亏待过你，哪里对不起你这个儿子。”他母亲脸上的神情因愤怒而隐隐带着颤抖。

“儿子？在你眼里儿子这个称呼，怎么比得上段家未来的继承人来的更有吸引力呢？”他的话语里不无明显的带着鄙夷。

“子书，别人怎么说我我不管，可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你要知道我这么多年费尽苦心，做了那么多事，还不都是为了你。”

“够了，妈，你别这么说，你的苦心太重，我怕我承受不起。段家的家业，盛凯公司未来的继承人，那是你想要的，我不想。”

“你不想？你以为你不想，就可以安然无事，全身而退？你不想并不代表别人不想，段子轩这几年在米国虽然看上去风平浪静，可谁知道他暗地里在预谋些什么。”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他这个人从小就心思深远，诡密不透。如果你不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努力得到你爸爸的信任。将来等他学成归来，你以为段家还会有我们母子俩的立足之地吗？”

“没立足之地又怎样，说到底你舍不得的究竟是段家，还是段家的钱？”段子书微微的撇过脸去。

“混帐东西，你懂什么，你从出生到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什么有什么，哪一样不是我这个做妈的早年辛苦换来的。你从小在优渥的生活环境里成长，又怎会明白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活着，是何等的生不如死，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一无所有···生不如死···？”他断断续续的重复着这些词，“这些年你拥有了那么多，可是你觉得你过的快乐吗？你每天晚上可以做到一夜无梦，安然入眠吗？人心不懂得知足，即使你不折手段的得到了你想要的那些，也只会让你永远活在患得患失，诚惶诚恐的噩梦中。”

段子书说这些的时候，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亲手拿着一只铲子一下一下的挖着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伤疤。虽然疼痛难忍，但却始终有一种冲动驱使着他停不下来。

“我用怎样的手段，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一点我是你妈，就算我再怎么不折手段也绝不会害你。”

在段子书母亲愤怒的喧泄后，回应她的是无边的沉寂，段子书倚在床上，侧过去的脸在阳光所覆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气氛紧绷的空气里传来他轻不可闻的声音，“你是不会害我，可是别人呢……”

这声音纵然很轻，可还是被站在离床边不远的母亲听见了，没有人看见当时她的脸上闪过的一丝异样，她恍惚的开口却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段子书背倚着枕头慢慢的往下滑，最终整个身体缩进被子里，他把头深深的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开外面世界的复杂纷扰。

灯光昏黄的房间里，沉默轻易的在他们彼此划开深深的沟壑，一片静寂中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妈，求求你，放过我好吗，就让我一个人这样吧，求求你。”

面对他的冷漠，段子书的母亲亦无言以对，良久之后，她说，“我先走了，呆会儿我会叫个佣人过来。”说完不等他回应，拎起搁在椅子上的包转身走了出去。

打开门的瞬间，门外的杜青绵还没来得及回避，抬起头目光笔直的与段子书的母亲相撞。

瞬间的讶异过后，对方冷静的看着眼前这个两只手拎着保温瓶，面容略带羞怯的女生。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里的段子书，嘴角扬起一抹心思了然的笑。眼中神色复杂，令人捉摸不透，仿佛有着一丝欣慰的背后，又带着一丝不屑。

在青绵还在烦恼该如何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向对方解释，自己不是有心偷听的时候，对方已经戴上了墨镜，面无表情的的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听着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渐渐传向走廊另一边的电梯出口处，最终消失的刹那，青绵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她提着保温瓶，探头向着病房中望了一眼，段子书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蜷缩在被窝里，杜青绵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床边，拍了拍捂在被窝里的他。

被窝里的他头也不抬，只传来听不出任何语气的声音，“出去，不要来打扰我。”

杜青绵将手中的保温瓶轻轻的放在桌子上，找了个凳子坐在他的床边，对他说，“我带了骨头汤来哦，你确定不要喝？”

看他妈妈刚才形色匆匆的样子，也不像给他带了什么吃的。病床前同学买过来的水果篮，也没有动过的迹象。如果青绵猜的没错的话，他除了之前吃下的自己买回来的便当，应该还没吃过任何其实东西。

这次段子书回以她的是异于往常的缄默，青绵看着裹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的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东西我放这儿，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便起身欲往外走，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闷在被子里的人好像在被子外也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精准无比的抓住她的手。从被窝里传来的声音听着有种筋疲力尽的错觉，“留下来，陪陪我。”

青绵随着他的手停住了刚要迈出去的脚步，重新坐好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慢慢的拨开段子书盖在头上的被子。看见是一双似小鹿般澄澈的眼睛，奇异的双眼通红，却不见泪光。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青绵伸出手想抚平他眉间的愁容，他却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辗转到眼角。然后他轻轻的闭上眼睛，静瑟中他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青绵感到有些温热划过她的指尖，沿着段子书的眉眼蜿蜒而下。然后她听到自己如同三月阳光下的微风般柔软的声音，“别怕，你还有我，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