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飞的天使小说全文 周宇拓顾南风无删减在线阅读

《不飞的天使》 Chapter 5 免费试读

不飞的天使第五回

这段最美好的时光，是我们最华丽的殉葬。而我不能忘，有你曾陪在我的身旁。

「38

时间会一刻不停的向前奔腾，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临近四月，春末夏初。阳光变得不再温和，气候上升，班里同学都只穿一件T恤了，汪宁换上了早已预备的牛仔短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吃雪糕。

很多时候顾南风去艺术楼练习钢琴，偶尔也会去画室看苏春晓画画，看她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幅幅精致动人的画面。高三的艺术类高考都结束了，可是艺术楼里还是有很多学生出入，大多都去了形体房。由于下个月的五四青年节和校庆一起举办，有些班级的学生已经开始排练节目了。

铅笔在素描纸上刷刷的来回，她对他说过，画素描要注意造型，画出明暗交际线，知道光的方向，然后排线画出物体的色泽和立体感。

他看到过她画的茶盅和花瓶，能分辨是不锈钢和瓷器的质感，很简单的素描画。并不是所有的美术生都能轻易画出这样的画，他看过唐远远画的素描，糟糕得难以形容。她很优秀，他知道，所以他也喜欢和她在一起。

如果我也可以学画画该多好！他说。

是因为夏梦媛老师吧？苏春晓一边画画一边说，语气很平静，并没有刻意的在言喻什么。顾南风听到这样的话觉得很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有事没事就跑画室来，来看我画画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为了看夏老师，因为你每次看见夏老师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你有事没事让我给她送东西和信，很多次我都看到你和她一起出校门，她也去钢琴室听你弹琴。现在她教我们这届艺体班的美术，你当然也想跟着学画画啦！

顾南风看着她像倒豆子一样，一口气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说了出来。他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怕，因为她的聪明，她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诶，你告诉我，你和夏老师是什么关系啊？苏春晓转过头来，好奇地问他。

你不要乱想哦！我只是觉得她像一个人而已。

像你妈？她笑着问他。

顾南风皱了皱眉头，因为又被她说中了，不过这话听起来感觉这么别扭呢！

你爱她吗？是爱她吧？告诉你哦，每周星期三的晚自习，我们艺术班留宿的学生可以到画室练习素描，夏老师会留下来值班督导我们，你可以一起来呀！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单独相处哦。下自习以后，你可以回家，你家距离学校也不远吧？你很喜欢她不是吗？每天都想见到她不是吗？

顾南风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看苏春晓一边说话，一边拿着铅笔在素描纸上面在划来划去，树，楼房，脚踏车，这是艺术楼下面的风景。

——妈妈，我是因为你才喜欢夏老师的吗？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像妈妈一样温柔善良的夏老师，看到她就会觉得很幸福。我常常想念她，当我安静的时候我想她，这种想念让我觉得后怕，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时光可以静止，我希望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

星期三下午放学以后，顾南风果然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好像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所牵引，好像他必须要这样别无选择。但是他没有去画室，一整个傍晚都只站在教室外的阳台。看着夜幕被慢慢拉下来，听着上下课的电铃声，感受时间的速度，眼睛里是浓浓的孤独。

一直挨到下晚自习，他看到她从艺术楼出来，然后推着单车走出校门，他也一直悄悄跟在她的后面。

夜里九点的听城还算不上安静，万家灯火照亮了整个城市的上空。他一路小跑跟在她的单车后面，他从来没有如此疯狂过，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能看到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也让他觉得满足。

一直到，她完全消失在夜晚的黑幕中。顾南风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心里突然觉得好难过。终究有一天，她会这样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吗？

「39

顾南风每天都会很早到学校，喜欢在上早自习之前一直站在教室外的甬道，因为只有在阳台才可以看见艺术楼办公室。有一次做完扫除***室，就看见夏老师在艺术楼下面停放单车，然后上楼走进办公室。从那以后他常常要站在阳台上，有时候去音乐老师那里借五线谱，也会侧眼注意她的办公桌，桌上只有一个茶杯，他知道她呆在办公室的时间很少。

苏春晓身体斜靠着阳台，透过玻璃窗看教室里吵闹着的同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一直都喜欢这样。眼前的人物都早已熟悉，看着她们在谈话，却听不到声音。就好像看一部无声的老电影。

你说，我们就这样度过三年时光幺？他问她。

苏春晓转过头来，楼下的活动区已经有好些同学都拿着笤帚在做扫除。她抬起头看着天空，说，不知道呢！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们就这样在老师的‘椭圆公式’里‘现在进行时’吗？

对了，我忘了背单词，第一节英语课要听写。她看着他，然后急忙走进教室去了。

刚在座位坐下来把书拿出来，陈小敏就跑了过来说，喂，春晓，校庆节目开始报名了，汪宁她们也已经开始练习街舞，我觉得我们艺体班的节目应该要比其他班特别一点，你说，应该怎么办？

苏春晓抬起头看着陈小敏，她还真是个积极的文娱委员呢！这时顾南风从外面进来，她灵机一动，说，让班长去弹钢琴吧！他的钢琴弹得特别好。

我也有想过，不过太单调了，学校会弹钢琴的又不止他一个。

嗯，听说徐静会拉小提琴，让他们两个一起合奏啊。

陈小敏拍了一下巴掌，恍然大悟说，对哦，你不是说你会长笛么？你们三个可以一起呀！

你以为是开音乐会啊？乱搭。

同学们都不会管这些啦！我们应该把艺体班学生的才艺都展现出来呀！只要排练得好，一定会被选上的。

我是不是应该写首歌，也让你和吴真展现一下艺体班的狮吼功呢？

也可以呀！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说着，陈小敏就跳着回座位去了，苏春晓无语的翻开英文书，开始背单词，typicalteenager，典型少年。

苏春晓起初还以为那只是陈小敏说的玩笑话，结果她真的把计划告诉了肥刁班主任。刁老师居然觉得很新颖，让苏春晓负责好好排练一下给他看看。因为事先没有和大家商量就先斩后奏，苏春晓觉得有些生气。她无语的和陈小敏一起找到顾南风的时候，顾南风紧蹙着眉头没有说话，他看着苏春晓，她摊摊手表示无奈。

你听过《天空之城》吗？顾南风问她，苏春晓点点头。他说，这首歌很适合这三种乐器，而且都可以作为伴奏音乐。我们可以在网上下载五线谱。

天空之城？哥们儿，不会吧？苏春晓瞥眼看着顾南风说，那是日语歌，谁会唱啊？

这样的话，写歌词部分就交给你啰！陈小敏拍拍苏春晓的肩膀，笑眯眯的说。

苏春晓转过脸来，看到陈小敏那‘奸计得逞’的模样，真想一拳头挥过去。

「40

夏老师，萱草花开的时候，母亲节就到了。

下午的体育课，做完热身运动以后所有人都散去了，因为天空的太阳几欲把人晒熟了。顾南风和夏老师站在画室外的阳台上，他已经习惯了在课余时间去找她，和她站在一起很久才说出一句话。

萱草花是母亲之花，花语是遗忘的爱！听说台安有大片大片的萱草花种植基地，真想去看看。他说。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眼睛一直望向操场，看见篮球场那边周宇拓追着篮球跑来跑去。她说，世上有很多自然而然的事物，不用刻意去怀念或是寻找，这样的话，可能不会觉得太累。年轻的时候总有那么多的不甘心，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而不停的奔走，一直走到岁月都过去，停下来喘息的时候已经好累好累了。

夏老师，你有过想死的念头吗？他看着她问。

想过，强烈的想到过死。她一直保持着一种神情姿态，嘴里念念有词，她说，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一天想几遍。后来想着想着就不想了。因为有了家庭，有小孩，想事情的时间就少了，也不再伤感。很多时间在画室里看学生画画，周末在家陪孩子，我的儿子今年快五岁了，一直他奶奶带着呢！我有时候会和其他老师一起打麻将，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怎么？小小年纪，你就有这样的傻念头吗？

顾南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阳台栏杆上动来动去，小声的说，是傻念头吗？也许只有那样才看得见妈妈！

很多时候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悲伤，夏老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绕不开他的疼痛，于是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就好像他曾经站在她的身后，细数她秀发的惆怅。放眼望去，操场那边远树凝寂，空气中有他衬衣上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萱草的味道。

下午放学，顾南风坐在钢琴室里弹琴，苏春晓走进来递给他一页纸，她说，这是我填的歌词，你看看行不行？体育课我和徐静在画室里画画，看到你和夏老师一直站在阳台上，徐静问我你下学期是不是要学画画了。

那你怎么说？

我说夏老师是你妈，所以你才粘着她！

顾南风仰起头嘴巴微张着，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春晓，象是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苏春晓‘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说，骗你的，说了也没人信，瞧你那傻样。

顾南风有些生气，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其实，心里是渴望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呢？欣喜过后剩下的只有失望，谁会愿意承受这样的悲伤？

小气鬼，谁叫你有事没事就跑画室里来，她们当然会问啦！所以啊，你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哦。

顾南风迟疑了一下，说，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我喜欢看你画画。

干脆说你喜欢我好了，喜欢看我画画还跑去和夏老师聊天。

随便你，就让你占占便宜吧！

嘿，你以为谁都稀罕你啊，自以为是。苏春晓撇了撇嘴，抬抬眼皮说。你该不会是因为想要表现给夏老师看，才一口答应校庆演出吧？不然没理由啊！你一直都不愿意出风头的。

顾南风抬起头看了看苏春晓，有的时候真不知道她是什么脑袋，总是那么轻易的就能揣测他人的心思。他沉默没有说话，合上琴盖，提起书包拿着歌词和苏春晓一起走出教室，黄昏只剩下一丝天光，黑色的云布满了整片天空，快要下雨了。

「41

班里的每个人都各自忙碌着，周宇拓忙着打篮球，汪宁三个忙着练习舞蹈，苏春晓忙着背单词，陈菲忙着跑出校门去买香烟......每天除了上文化课，就是各项专业课训练，班里大多数女生都选择学美术，或是音乐，男生几乎都是周宇拓一伙的，随时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和他一起打球。陈菲、陈小敏、田苗苗都学音乐，唐远远和苏春晓学画画，汪宁和吴真都选择了体育，因为想考体操。有时候在画室看见操场那边她们两个顶着太阳和男同学一起翻单杠，苏春晓对她们两个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很多时候上专业课，美术生坐在画室里都能听到楼下音乐教室里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又是班里的同学在练习声乐了，那种杀猪一样难听的声音，让人恨不得去撞墙。每个美术生都希望安静的画画，不喜欢说太多的话，更不喜欢画画的时候太过吵闹，所以每次听到音乐生练嗓子的时候，美术生都会恨得咬牙切齿。

而实际上，班里真正懂音律会弹琴的只有顾南风，会画画的只有苏春晓，篮球打得好的也只有周宇拓。出类拔萃的人永远是注定了的极少数，其他的大部分同学不过是为了混时间。每次班会课肥刁都站在讲台上指着全班同学的鼻子骂，你们就这样无所事事的晃荡吧！晃完高中三年你们就没什么可晃的了。

这样的话听着很耳熟，初中老师也这样说过吧？

从来没有人考虑，晃完高中三年以后会是什么样？总以为有足够的时光可以浪费，以为时间很长，以为光景会一直停留在十七岁的这一年。

陈小敏她们会每天下午放学和顾南风一起在钢琴室排练节目，女生总是对这些无聊的事物感兴趣，喜欢表现是很多女生的天性。钢琴室里，顾南风安静的弹琴，所有的人都很认真。也许是刚入门的原因，徐静拉小提琴的时候总是跑调，有时发出金属生硬摩擦一般的声音，在场的同学都捂着耳朵皱起眉头。那种刺耳又难听的声音，让人心里觉得毛躁不安。

怎么办？就要进行彩排了，这样的话我们的节目是很难入选的。陈小敏站在一旁，显得着急不安。

没事，主要是对琴谱不是很熟悉，回去好好练习一下也许会好的。看着徐静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一定伤心又难过，苏春晓安慰她说。

那我们重新再来一遍。

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春晓忙着排练，很少和陈菲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和顾南风在一起，因为校庆节目的事情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很多，陈菲不免感到有些难过，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班里同学嘻嘻哈哈的在教室里跑来跑去，都觉得自己只是他们生活中的配角，一个安***在角落里，没有台词的木偶，唯一的动作就是抽烟，然后不动声色的转过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偶尔，陈菲也会翘课一个人站在四楼的天台上，仰望低矮的云层天边的流岚，一个人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脑海里有好多悲伤的情绪。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苏春晓不在身边，时光还是一样过去了。

已经是五月了呢！白寥寥的天空一轮火红的太阳，殷红的光芒投射在课桌上，已经立夏了。

昨天进行了节目筛选的预演，今天学校公告栏里贴出了校庆文艺汇演的节目名单，陈小敏和唐远远挤在人群里伸长了脖子，《天空之城》被排到了最后的位置，是压轴节目。汪宁她们的街舞由于彩排的时候动作僵硬，跟不上节拍而被‘枪毙’了，唐远远因此特别的失望。

班里好多同学还参加了其他文艺类的比赛，不过是把作品交上去，如果入选的话，艺术节当天会把作品张贴在展示栏里面。苏春晓只是随便拿了幅画交给夏老师，然后就不闻不问了。她好像并不在乎这些表面的虚荣，把所有事情都看得顺其自然。

——这就是你吧？你永远都带着面无表情的表情走过四季，谁也猜不透你的心事，谁也无能揣度你所有的秘密。

「42

五四青年节的这一天，盼望已久的校庆终于到来了。

早自习一下课，所有人都抬着椅子去操场。升旗台那边早就布置好的表演舞台，从外面请来的音响师正在试播着音乐，操场上用白石灰规划好了各个班级的入座场地。班主任很早就到了学校，组织着班里同学一排一排整齐有序的安放座位。楼道很窄，拥挤得椅子碰撞到扶栏的声音，同学之间有说有笑的喧哗一片。

旗台下面就是主席台，桌面上摆放着矿泉水，艺术楼办公室的老师几乎都成了评委，夏老师坐在主席台最边缘的位置。

第一项是升旗仪式，全校所有师生起立，学生会的同学举着国旗踏着正步走向升旗台。

主持人是高二年级的学长和学姐，学长穿长袖衬衣系着领带郑重其事，学姐一袭艳红的晚礼裙有模有样。初出的朝阳一点一点移动，把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

高一三班的表演者都站在教学楼这边的活动区，陈小敏双手紧握，眼睛一直盯着朝向校门那边的的林荫大道。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马上就到我们了。

快看，班长回来了，他把孩子们带来了。

苏春晓一转过身，就看见顾南风，她笑着向他挥挥手，他的白色衬衣在风中摆动，她觉得他就好像是被遗落在凡世的天使，只是没有翅膀。

这时，听到舞台那边主持人在报幕：有些人，你以为可以见面的。有些事，你以为可以一直继续的。然后，也许在你转身的那个刹那。有些人，你就再也见不到了。当太阳落下，又升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一不小心就再也回不去了。最后，请欣赏，高一三班为我们带来的——《天空之城》。

他们慢慢的走上舞台，身后领着一群可爱的孩子，

顾南风在钢琴前面坐下来，稍微一侧头就看见夏老师的笑容，苏春晓和徐静站在舞台的左右两边，她们都穿上了白色的连衣裙，前面放着话筒架。一群服装统一的小孩围在钢琴左右两旁。此时的校园比任何时刻都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舞台。顾南风的手慢慢的搭在钢琴的黑白键上，指尖轻轻的一动就缓缓响起的琴音。

无数次，苏春晓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实际上，她和顾南风每个周末都会去福利院，教孩子们唱他们的歌。

一段唯美悠长的钢琴前奏，随即听见孩子们的歌声，他们幼稚的童声认真的唱着：

暮色四合的时候，天使们唱起挽歌。

轻轻飘荡的祝福，拉普达美丽的传说。

那远去的小时候，再也回不来了。

童年里亲爱的朋友，你们是否记得我？

经历如此多伤痛，梦想常伴我左右。

天空之城旋律温柔，永远为梦守候。

那流逝的岁月里，沉淀了多少泪？

这忧伤的青春里，埋葬了多少梦？

每隔一段就是小提琴和长笛的演奏，只有钢琴的伴奏没有间断过，伴着世上最动听的声音继续弹奏着，弹奏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在弯动，浓密的睫毛，眼睛里是满满的温柔和悲伤。世界是无声的，只有琴声，笛声，歌声在空气中袅袅的回响着，回响着那天籁般的声音...慢慢的，慢慢的沉静下来，最后，象是屋檐上的一滴雨水，啪嗒一声落入地面的水洼。

他站起来，他们面向主席台向观众行礼。台下所有的评委和师生都站了起来，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

他转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眼角眉稍，细长拖延。目光交汇里仿佛在告诉她，我在看着你，看着你温柔的对我笑，我从来都没有如此渴望，就这样守候在你的身旁，听我弹琴，听我歌唱，让时光就这样静止吧！

顾南风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苏春晓问过的话，你爱她吗？是爱她吧！

——是啊！是爱她，好爱好爱她。晚上因为胃痛无法入眠的时候也会想，她会不会也会胃痛呢？她幸福吗？她会因为什么而感觉到幸福呢？她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样？有没有人陪在她的身旁。自己生病的时候也会担心她会生病，自己寂寞的时候也在想，她是不是也曾经如此忧伤。原来，爱情的种子早已在心里生根发芽，无法自拔。

「43

陈菲一个人躞蹀在校园的林荫小径上，身畔有陆续走过的同学。校门口那边的告示栏下面是一排又一排的艺术作品展，好多走过的人都停下脚步围拢过去看，她也走了过去。

在高一年级组的展示栏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苏春晓的美术作品。虽然只是一张没有鲜明色彩的素描，可是在那么多的美术作品里，只有这张画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画中的人物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周围是一片深深浅浅摇曳的高草，芦苇在黄昏暮色中随风轻轻摆荡。女孩笑着指向天空，目光湛亮。男孩顺着手指方向在微笑，头顶是一片铅灰色描绘的蓝天白云。

画面左上角的天空里有配图文字：青春是滴血的翅膀，一点一滴流逝着殇。

这幅画的名字叫《天使》，高一三班：苏春晓。

她在这刻似乎意会到了什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张素描。

星期一的朝会举行了艺术节的颁奖典礼，《天空之城》获得第一名也是在意料之中。不记得那天早上的天气是怎样的了，只听见主席台上颁奖的老师不一会儿就会念到苏春晓的名字。作文，书法，美术，所有的个人比赛她都得奖了。陈菲看着她走上主席台，接过老师的荣誉证书，她赢得鲜花和掌声，还有顾南风站在台下对她温柔的微笑。

她也好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以为这是悲伤，可是接下来发生的悲剧，让她的悲伤变得毫无意义，不值一提。

这一天的下午，是2008年的5月12日，汶川大地震。

学校里也受到了轻微的波及，下午两点多，午自习过后的第一节课。教学楼晃动的一瞬间，课桌在左右摇晃，顾南风转过头来看着周宇拓以为又是他在搞怪，结果当他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才知道这不是玩笑。肥刁摆摆手，让大家镇定一点，他走到阳台看了看急忙折***室门口，大喊，地震了，快跑。

所有人都疯了般的冲出教室，坐在窗边的同学直接打开窗户跳到了阳台，苏春晓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隔着一条过道的周宇拓拉了起来，从后门冲了出去。那一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到他那强劲有力的手紧紧的拉着自己向前冲。楼道里挤满了落荒而逃的同学，她简直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沾到地面，从三楼跑到操场仅仅只用了十几秒时间，却感觉是那样的漫长。

他们最先冲到了操场，回头望去，教学楼里乱成一片。周宇拓出着喘气，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

顾南风跑到操场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在游移找寻，夏老师呢？夏老师在哪里？

当他在一个个攒动的脑袋中看到她的脸，他跑过去抱住了她。

天空一片灰暗，黑压压的云层遮住了所有的日光，这是个多么悲伤的隐喻。

「44

起初以为只是虚惊一场，并无大碍。结果第二天所有的电视频道都在播放汶川大地震的新闻。

电视银幕里，老人望着那片变成废墟的家园，早已泣不成声。

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早已撕心裂肺。

那废墟的一旁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一排排被白布掩盖着的学生，他们都走了。

那一刻，生命是那样的脆弱。

所有人都望着电视机哭了，顾南风哭了，周宇拓哭了，苏春晓也哭了。他们是无声的，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出来。

天空下起了小雨，仿佛全世界，一起在悲伤！

——直到那一刻，我才清楚的意识到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我害怕你会被吓到，也心疼你哭红双眼。虽然，我一直都不知道对你有着怎样的情感，可是，如果没有了你，我的人生也了无生趣。

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里，班里同学还是对地震心有余悸。好多人都认为自己足够坚强，即使面临死亡也无所畏惧，而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胆小怕死。不知是余震还是心理作用，只要班上稍微有一点点动静，周宇拓都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那个人。学校组织募捐和地震演习，结果演习的铃声刚刚拉响，周宇拓就已经冲到操场上了，肥刁骂他真是个纯粹怕死的胆小鬼！如果是抗战时期，周宇拓肯定是坏蛋。

每个班级里都进行了关于汶川地震的演讲，慷慨激昂，催人泪下。

每次看到周宇拓，苏春晓就会想起他猛地拉起自己冲出教室，那时脑海一片空白，她只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在危难时刻带着自己逃命的紧张神情。经过这件事，苏春晓和周宇拓他们的关系更密切了，午休时间他们围拢在一起坐在教室里，周宇拓翘着大腿坐在课桌上嘻嘻哈哈，陈菲坐在一旁不说话，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你看过高桥留美子的《一刻公寓》吗？苏春晓问一旁的顾南风。

顾南风转过头来说，没有呢！好像看得最多的就是《犬夜叉》。还有就是宫崎骏动画片。

我们小时候看得最多的动画片应该是《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吧？周宇拓说。

啧啧，看看你这德性，我们在说动漫。我小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F.不二雄的《多啦A梦》。对了，《犬夜叉》的完结篇出来了么？

好像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吧！

周宇拓坐在座位上翘着大腿摇晃着课桌，因为不能融入到他们的话题里面，所以显得无聊。他说，喂，你们能不能说点我知道的事情呀？

谁叫你从小就只会玩玻璃弹珠？苏春晓抬起头看着他，然后顿了顿说，真想快点看到《犬夜叉》的结局。

——从初中就一直看一部动漫，连载了一年又一年，始终都会出来结局吧？那么，我们的青春也会完结么？那时候也会一起写我们的结局吗？走过一段荒唐的岁月，说过一些幼稚的话，做过一些可笑的事。经年以后，你还会记得吗？

「45

高三的学生毕业了，他们把课本和宿舍衣物搬出学校的这天，苏春晓一直站在画室外的阳台看着他们，看他们走出校园，默默离开的背影，时不时有人回过头来看一眼。她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想起曾经有同学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她说，年轮顺时针转动圈出的岁月无处可逃，我们的故事是雕刻年轮的刀。

去到人生的转折点，走向下一站，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好多人都已不见。

坐在画架前面，手里拿着调色盘调和着颜料，她说，红黄蓝是不可分解与合成的三原色。橙绿紫为间色或二次色，色相，纯度，明度为色彩三要素。画色彩的时候要注意物体的固有色，环境色和光源色。

画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顾南风站在她身后看她画画，她总要对他说一些关于美术的东西，他会很认真的聆听。周宇拓不知是撞了脑袋还是神经过敏，不去打篮球也跑画室来了，站在画室中央东张西望。看着墙上贴的学生作业，点点头说画的真好！夏老师走进来的时候，苏春晓不怀好意的对顾南风坏笑，顾南风皱皱眉头恨得牙痒痒。

夏老师，顾南风喜欢你哦！

顾南风和周宇拓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春晓，她调皮的冲他俩吐吐舌头，站起身来跑到夏老师身旁，望着她问，夏老师，你也喜欢我们班长，对吗？

夏老师笑了，她没有刻意回避她的问话，她看着顾南风说，是啊，所有老师都喜欢你们班长。

顾南风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羞涩的低下头，嘴角抿动掩饰不住的喜悦。周宇拓看着他，哎唷！什么情况？

下午放学，顾南风和夏老师已经离开，周宇拓还死皮赖脸的守在画室里看苏春晓画画，苏春晓很少搭理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唧唧哇哇不停在说话。他问，班长是真的喜欢夏老师啊？他是不是常常来这里呢？

是。

我就说他是怪胎嘛！怎么会喜欢老师呢？

你不会懂的。

你懂吗？

关你屁事。

周宇拓皱起眉头，‘啧啧’两声说，女孩子斯文一点嘛！屁啊屁的多难听。

我又不会嫁给你，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斯文啊？苏春晓抬起头来，看着他抬抬眉毛说，我们是哥们儿，说话不用客气吧！

周宇拓嘿嘿笑了笑，一下子没有说话了。

——其实，在面临生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在乎你，我不希望你只是把我当做哥们，我也好希望你用温柔的眼神看我一眼，看我一直都守护在你的身边。

「46

一直到六月结束，将近时日都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敞亮的天空一簇簇灰色渐移的云朵，似是被不小心弄脏了的白纸，每每这个时候，就快要下雨了。

下午黄昏时刻，轰隆隆滚来的炸雷，大雨倾盆而下，哗啦作响。

苏春晓站在阳台上，看着连绵如丝的细雨，想，一学期马上结束了，我在这里已经半年了，那些不习惯的人与事，也早已习惯了。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后怕，习惯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它会让你忘记过去，甚至不再怀念。转过头去，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看着顾南风和周宇拓空荡荡的座位，心想：如果以后没有了你们，我还会觉得习惯吗？

青春如火如荼，世界在墙后绚烂过度，墙内就是碧绿的龟背竹。

不知不觉，已经放暑假一个月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习惯。

苏春晓每天都会睡得很晚才起床，下午坐在房间做练习题或是去找原来班级的同学逛街。回到曼都以后，也没有遇见过三班的同学，偶尔会在夜里给陈菲打电话，告诉她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分享着彼此的心情。

走在商业街的繁华地段，发现曼都其实并不比听城好，虽然听城只是个小县城，可是那里的人们都过着休闲悠哉的生活，沱江两岸，棋牌品茗，饲鸟钓鱼。一点都感觉不到都市生活快节奏的紧张气息。在曼都，只要一出门就得花上一小时坐公车，而在听城，一个小时可以去书店看上一本漫画，一个小时也可以爬上山顶公园闲逛一圈。也听人说过，一个城市若是面积太大，就会显得不那么精致。

于是，好想快点结束暑假生活。好想回到听城，好想看到那些日日夜夜都牵挂的人。

手里提着大小包的袋子，站在商场升降电梯上一动不动，脑海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咦？这不是苏春晓吗？

苏春晓顺着声音张望过去，是以前学校的同班同学李文慧。她还是和原来一样，从上到下都穿名牌，谈吐优雅，举止做做。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说，好久不见了，你走了一学期怎么也不联系我。

哦，因为太忙的关系。苏春晓说，以前在一个班级的时候就对她没什么好感，所以也不愿意搭理她。

怎么样？转学过后新学校还适应吧？

还好啦！

其实，我也好想转校啊！李文慧说，在曼都一中的学习压力好大，每天神经都紧绷着，每个星期都小考，人都快死了！我也转去你们学校好不好？

苏春晓笑笑，没有说话。像李文慧这种每天都只会打扮泡帅哥的女孩子，无论在哪个学校其实都是一样的。

就是这样平常而简短的对话，谁又会想到这是苏春晓多么大的灾难呢！两人一起走出商场，苏春晓看着李文慧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红色雪弗兰，开车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苏春晓以为是她爸爸。车子发动时她冲她笑笑，还问苏春晓要不要一起，苏春晓摇摇头，目送车子远去，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到公交站牌那边。

周围的女孩子都穿着好看的迷你裙，手持着不能抵挡炎热的小阳伞。

阳光曝晒着大地，几欲要把世人蒸发。

苏春晓站在公车站牌一动不动的沉默，这时，手机突兀的震动，翻开一看，是顾南风发来的简讯。他说，我拾起这个夏天零碎的片断，却不能刻录记忆的光盘，蹬在像以往一样的书桌前，翻开年少无比忧伤的日记，读富有情调的诗歌…堆满了期待，也好想你快点回来。

她笑笑。

暑假，记忆里最炎热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