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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十年》 01 白面小生 免费试读

此一别，故乡再无春夏秋冬！

陈阳和戴斌，坐上了去县里面最早的一班汽车，然后又从县里面坐了轮渡过了长江。一路倒还挺顺畅，当天下午就到达了三湘省。

九十年代末期，返乡潮还没有形成多大的规模，习惯了一辈子耕耘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的人还不愿意离开世代生长的地方，又或者说正真能够吸引他们背井离乡的理由还不够充分。

年初二，家家户户都忙着团圆，路上的人也不是很多。这天下午，陈阳和戴斌下了轮渡，开始往岸上走。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白面小生，问道：“两位小哥要不要住店？你看这马上天就要黑了，车基本上也要停了，是该找个地方歇脚了！要不然再晚了可就没有位置了！”

这也是陈阳二人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听到不同的方言。虽然这个云泽县城离家也不远，但是在南方哪怕是同一个县城也会有好多种方言，而且你还不一定能够听得懂。

说到方言还就真的得讲讲历史了。历朝历代大多数的战乱都发生在北方，一方面是因为北方的游牧民族政权不稳定；另外一方面就是从黄河流域孕育出来的中华文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心都集中在北方。一旦战局稳定之后产生统一的政权，统治者为了方便统治必然带来暴力统一，当然就包括语言了。而且在战乱之中的民族迁移与融合更加加剧了语言的交流与同化，比较容易形成统一的或者说相似的语言。

而南方就不一样了，古代南方经济欠发达，割据严重，交通闭塞而且地形地貌，生产方式各不相同，于是容易产生不同的方言并且被留存下来。也许正是因为北方方言的统一性，所以在推广普通话的时候也是以北方方言为主的。

除了说南北方在语言方面会存在着差异，影响到语言的因素还有很多，比如经济、政治、军事、自然灾害等等，都会导致哪怕是同一个地方的语言都不尽相同。

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地大物博，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语言的多样化上面。

话说这个白面小生，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语速又快，弄的陈阳二人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连对方说的什么都不是十分清楚。

于是白面小生只好硬着头皮用蹩脚的普通话又说了一遍，二人这才听懂了。然后忙回答道：“不用了，我们还赶火车！”

“两位小哥这是去哪里啊？是羊城还是榕城？”

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岭南。90年代，如果说人们要南下的话，基本上去处也不会很多，不是去羊城方向就是去榕城方向。不过因为羊城方向经济发达，所以说大多数的都是去羊城或者鹏城。偶尔也会有一些去榕城的，倒不是因为榕城经济发达，况且那个时候的榕城所在的省份经济还算不上发达。虽然说同样是沿海省份，也有些相似的地理环境，但是由于政策的倾向性，岭南省的经济还是领先于闽南省的。

不过想着要去榕城的这一群人一般都是稍微家里面还是有点家底的，听说这从榕城能够安排出国，所以很多人选择去。还有就是很多时候，严打时期的很多官员闻风而逃，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都会从榕城出发，逃往他们理想中的自由国度。

想着要去羊城的都是想去那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捞上一把，不管是羊城还是鹏城，社会建设如火如荼。也许以前还有人对邓老爷子的方针持怀疑态度，二十年时间过去了，效果已然显现出来。祖国大地、天南海北的人开始慢慢聚集在祖国南方这个沿海省份，催生了一个新的必须叫做“下海”。

于是啊，陈阳就回答：“我们要去羊城，去找一个亲戚，去那里找点活干。”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见到生人，但是毕竟也不能露怯啊。

“哦哦，这样啊，那需要坐车不？”说着白面小生带过来一根烟，陈阳还有模有样的接了过来，戴斌则说着一句不会，就这样拒绝了。

“大哥，活路还挺广啊，有什么门路。”意思就是让白面小生直接切入正题。

然后白面小生环顾了一下四周，把陈阳拉倒了一边，说：“小兄弟，这边过来，我这里有几张票，便宜一点卖给你。”

“你这是哪里来的票哦！为什么还要便宜卖呢？”

“你这小子，便宜卖给你还不成啊，还有人嫌便宜的啊。”

“并不是啊，大哥，只是我从小就知道便宜没好货！况且了，万一你这来路不正那可就不好整了啊！”

在九十年代末期，铁路春运潮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但是在大年三十，前后几天，人都不是很多，所以说一般的黄牛票价也卖得不是很高，大不了人们可以去站台窗口上买票，于是他这两张火车票，真正降价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白面小生又装作一副下定决心，咬了咬牙，说道：“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出远门，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实话跟你说吧，这两张票是我兄弟偷过来。你就放心用，反正也没人过来查！”

“那我怎么样才能相信你呢？”

“你看看我在这里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要是骗子不可能这么长久地生存下去，早不知道让警察给我逮进去多少回了。”

话说白面小生，表面的工作或者说平常的工作就是为旅店拉拉客人，老板给点人头钱，虽然不多。但是他还有副业——倒火车票。不过他倒腾火车票跟其他人不一样，一般人倒腾火车票，这票都是正正经经买来的，但是他这个就是无本万利了。

早些时候在火车站，汽车站等等人流量特别密集的地方都活跃着这样一群人。他们贼眉鼠眼，经常就是左顾右盼，找准了时机就下手。通常都是三五成群，很少会有一个人的。人们称之为——扒手。有组织的扒手一旦被发觉，要么就是直接改抢劫，要么就是依靠人员优势吓唬被抢劫的。

而白面小生的火车票主要就是从扒手手里面拿过来的。每次扒手行窃完毕能卖钱的都留下，不能卖钱的也就都丢了。火车票都交给他，让他帮忙处理，给他一点佣钱。虽然扒手一次能够拿到的票不多，但是由于白面小生再这一行也是老手了，人脉还是很广的，所以能够到他手的票还是挺多的，靠这个他可是没少挣钱。

还处在过年期间，来往的旅客不是很多，该回家过年的是早早就回家了。要说活跃在城市的就是他们这一群人了，白面小生百无聊奈地想着，节日期间坚持工作也没有见人给他发个劳模奖状。

头天夜里跟道上几个没回家的朋友在一起喝酒，喝得有点高了，到了中午才醒过来。就在江边码头等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猎物，看有没有人来给自己开开张，不行就算是给旅店拉客人也还能挣点烟钱，无巧不巧遇到了陈阳二人。不用仔细看，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新人，也就是刚刚从家里出来的毛头小伙子。

也就是陈阳二人，从轮渡上下来就是东张西望，一脸的兴奋，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要说这些跑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懂一点心理学，知道相面。从每个人的穿着、举止也就知道个大概情况，知道适不适合下手。

来到一处僻静的拐角，白面小生神神秘秘从上衣的内兜掏出了两张火车票。显然这两张火车票，已经有一点褶皱，可能因为长期放在内衣口袋里面，也可能之前有人用过，上面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油渍，说不定就是这个白面小生吃东西没擦手，陈阳不无趣味地想着。

谈好了价格，想着比窗口买票还能便宜不少，于是这笔交易很快就达成了。

告别了白面小生，陈阳和戴斌两个人就往火车站走去。道不远，但是毕竟没有来过，二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走，虽然这个白面小生指点了一番，但是这小子忙着想“开张”的喜悦了，指路也是不清不楚地，二人只能是一路走一路问。

去火车站这一路上看到的人虽然不多，要不就是跟白面小生一样都是倒火车票地，要不就是往旅店、餐厅拉客人，但是也还是能看到点人影。反倒是真正的小商店开着的不是很多，毕竟过年了，商店也是要歇业的。

二人走走停停，东看看西瞅瞅，不一会就到了火车站。站前广场上行人稀松平常，远远望过去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围成一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说以前的人还真是很淳朴，也很善良。于是呢，有人就利用这一点，开创了一个独特的职业——乞丐，当然这个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如此普及了。当然啦，我们不否认这其中确实有不少是真的碰到了天灾人祸，走投无路需要帮助的人！

在旧社会才有的丐帮，在这样一个时代里面也在慢慢地形成，并且发展壮大壮大，并且在新的时期还在发生转变。这些人平时衣衫褴褛的，要不就是装病；再有就是伪装残疾躺在地上一整天；要么就是外地流落到这里，身无分文求给口饭吃。这样的一群人巧立各种明目，各种装傻装病装可怜，于是说这是一种乞讨，倒不如说他们是在诈骗，诈骗人们的善良。

这样的群体刚出现的时候很多人还是发发善心，不管多少五毛一块的也是支持。结果后来这一群人的胃口和要求也就是越来越多，五毛的不要，一块钱不屑，两块钱看不上。慢慢的，好多人对这种人深恶痛绝，但是没办法，看到这群人就跟看到瘟神一样只能绕道走。

平常你可以看到他们中间的很大一部分人，都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可是一到了晚上，一个戴着金项链，腰里别着一个大哥大，出去歌舞厅卡拉OK的就是他们。所以说当你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你白天还施舍过的人，千万不要惊奇，人家个个是大款，比你有钱的多。

这样的一群人，也算是造就了一个个让人脸红的奇迹。要不就是豪车出入楼堂馆所，要不就是家里豪宅成排，但是平常根本就是不显山不露水。

这样还不算，有的自己出来乞讨还不说，就是拉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出来乞讨，拉上全村人出来乞讨。一方面人多了好演戏，演的越可怜收入越高；二来一群人抱团了，面对不同团体的倾轧也有反抗的力度了。

后来，有些人才慢慢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当人无数次的上当之后，当人们的善良一次一次的被伤害之后，人变得警惕起来。反而，相当大一部分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被社会冷眼旁观，不能怪这个社会冷漠，也不能怪人们的善良在消失。

我们的善良，只要在过，就不会丢失！只是有一些不道德的尘埃蒙住她的双眼，总有一天，善良之眼还是会炯炯有神的！总有那么一天，总有那么一种机制，能够让人们的善良，尽量少地被伤害！

这一天陈阳和戴斌火车站走着，在火车站的入口聚集了一群人，这一群人的中间是一对母子。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看起来很虚弱。这个母亲头发蓬松、凌乱。但是，从穿在身上的衣服，可以看出来还不是一个真正的乞丐。如果说，她是一个假乞丐，那只能说她装得不太像。看样子倒像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母亲就那样哭诉着。

事情是这样的，孩子的父亲，在羊城一家工地上给人家干活干活。九十年代末期，随着社会现实的大踏步发展，很多人到南方，谋求一份职业。越来越多的高楼大厦在那个时候拔地而起。孩子的父亲在羊城一家工地上面干活，女人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可是几天前孩子突然高烧不退，本来以为是感冒了，就自己在家吃了好几天的感冒药，也不见好。孩子病情还在慢慢加重，县里面的医院也治不好，于是就商量着把孩子带到大城市去看看。

来的时候医生说孩子必须抓紧时间接受治疗，如若不然出现什么意外情况，那就有可能受到生命危险。在跟丈夫商量之后，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赶急赶忙地就想坐着火车去阳城。结果，在来的路上行李被偷了，一起被偷的还有火车票。

这个时候，女子人身上，可以说是身无分文。眼看着离原先定好的发车时间越来越近了，还是没有一点办法，孩子的病情还在慢慢加重。

母亲没有办法，无助的跪在站前广场，希望过往的路人能够提供帮助。可是，在这个时候周围的一群人基本上都是在附近一带生活了好久的人，真正进火车站的旅客不多。只要是住在火车站周围的人平常对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就权当是看看热闹了，真正出手提供帮忙的人根本就没有。有的人还不无恶毒的想着：这个女人怎么以前没见过，不像是经常在这里“趴活”的那群人，一看就是个新手，不然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出来。明知道周围没什么旅客，想骗人也无处下手。

大家都像看稀奇看热闹一样的站在那里，还是有好心的人过来看见母子二人可怜，给口水喝，给个面包，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

盘算着离发车时间还够，先看看热闹再走也不迟，陈阳跟戴斌两个人就开始往人堆里面凑。

结果走到里面发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一番打听之下才发现跟自己在白面小生那里买到的票是同一趟车。两个人商量之后，就打算做一件好事，想着把自己的火车票让出来。看到孩子确实可怜，看这母亲确实无助。

鲁迅先生说，要看一个人，就要看他的一双眼睛。人的语言可以欺骗人，但是人的眼睛不会。看那位母亲眼神中流出的那种孤独无助以及关切，看着怀抱中孩子已经奄奄一息，陈阳和戴斌更加愿意相信她们真的需要帮助，哪怕他们能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被骗。

陈阳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有母亲、有自己。只是现在，陈阳再见也不到了。

陈阳掏出了自己的火车票，望了一眼戴斌。要不说真正的朋友不需要多说话呢，你想做什么我支持你就是，除了干坏事！戴斌也拿出了自己的火车票，于是送了过去，亲自递到了女人的手上。

在那个火车票还不实行实名登记的时候，火车票它仅仅是一张凭证，证明你花了钱得到的这张票。任何一个拿着火车票的人，都可以进去，可以登上火车。万一遗失那是没有办法的，自己承担责任。

于是母亲接过火车票。

结果，刚接过去，这个母亲的一个举动瞬间让众人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