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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婉香书良目录-从前小桃园完整版阅读

2020-01-09 11:32:04   编辑:怀蕊
  • 从前小桃园 从前小桃园

    太阳照进成都几百条大大小小的街巷,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空气中却明显起了凉意。头两天刚刮过一场风,吹得满地都是泡桐树叶子和法国梧桐的浆果。各家各户在开锅揭灶煮午饭,空气中混杂着柴火和炊烟的味道,光线穿...

    佚名 状态:已完结 类型:资讯
    小说详情

《从前小桃园》 小说介绍

人气小说《从前小桃园》由知名作者佚名著作的都市类型的小说,这本小说的主角是纪婉香书良,文中的爱情故事凄美而纯洁,文笔极佳,实力推荐。下面是简介:太阳照进成都几百条大大小小的街巷,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空气中却明显起了凉意。头两天刚刮过一场风,吹得满地都是泡桐树叶子和法国梧桐的浆果。各家各户在开锅揭灶煮午饭,空气中混杂着柴火和炊烟的味道,光线穿过大树的枝杈在路面上昏沉沉地晃动,像所有那些寻常庸散得不会引发什么的晌午。然而城南祠堂街、少城公园少城公园:1911年始建,1950年改名人民公园。一带却是少见的要发生点什么的热闹,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抗战全面爆发了,川军将大规模不计成本响应省刘湘的号召奔赴前线,省内军、政、商各界在这边欢送家乡士兵出川参战,近万民众聚集在一起亲历这个难得一见的大场面。活动已接近尾声,公园坝子里扛汉阳造汉阳造:88式步枪。的方块队伍在排队离场,一个根本不需要扩音喇叭的军官领着大家猛呼口号:不成功,便成仁!失地不复,誓不回川!

《从前小桃园》 三 免费试读

他起了早床,选了身深灰色长衫配枣红色粗线围巾——那条围巾是师母给的礼物,说长衫子单调,配点东西花样就多了——即便今日休息无事也要把自己收拾得整齐妥当,不管会不会有任何奇迹的出现。

靠窗的书桌上散落着一些电器零件,旁边是一台朋友送来让帮忙修理的小收音机,活路还没做完打算今天完成,帮人动作要快是历来的习惯,他不太喜欢做事拖拉。推开窗,看见可儿穿着粉色新大衣摇摇摆摆在桑树下追猫,家里那只被油油饭喂得胖嘟嘟的白猫儿吓得东躲***生怕尾巴又被她抓到,两个小东西各不相让,都是想咬对方一口的阵仗。

他走了出去,上前一把将娃娃抱起举过头顶,可儿疯得像一朵迎风招展的小花,伴随明显的体重增加。娃娃已经适应了新的家,没再哭着闹着要妈妈了,和妈妈连着的纽带因为彼此的不见面而断开。遗忘,在此种情况下未必是一件坏事情。

“真是娃娃喜欢娃娃。”纪婉香穿戴整齐的从内院出来,和周伯千边走边说话,“说完事你早些去暑袜街大姐那边,好陪我们多打几圈牌。”

“尽量,这几天事多,股东间的那些事还需要磋商协调,估计又是大半天。”周伯千端着不离手的那壶水烟。

“搞得复杂,一起挣钱公平分配不就行了,啥事老要协调,切!就你们电影院过场过场:杂事、花样。多。”纪婉香把手绢一挥,她要是男人绝对做事干脆。

“不和你说这些,说了也不起作用。”周伯千走过去招呼女儿。华生将娃娃交到他手上,可儿喊了句“爸爸”伸出小手帮爸爸掸身上沾的灰灰。

“喂,她还没有叫过我哈。”纪婉香追上来盯着,周伯千笑得比当了大股东还满足,“那你没事多对着她喊几声妈,她就会喊你了。”

“切!”纪婉香又是一挥手,把不认同的话从面前扇掉。

吴妈手拿锅铲砍刀撒开脚走了过来,“我好了,还是带自己屋里的家伙顺手,大姨妈那边的东西用不惯,要是需要杀鸡杀鸭,这个管用。”她扬扬手里的物件,把肩头的围腰拿下来顺手一裹,等待出发。今天大姨妈请吃饭,她跟过去帮忙料理厨房。

纪婉香皱了皱眉头,“说过多少次不要说那么凶的字,你看你,就是不长记性。”

“好嘛,那我换个字,就说弄,弄那些鸡弄那些鸭,反正华生教我的,成都话一个弄字可以解决所有的动词问题。”吴妈不服气地还嘴,华生和周伯千同时笑了起来。要晓得在小桃园有两个字犯忌讳,一个“杀”字一个“死”字,任何人不可以说,因为在师母看来那是相当招惹黑暗势力和晦气的几笔写法,如果非要用到这两个字,必自行找字替代。比如有人死了,遇到纪婉香心情平稳会说:人都走了。遇到心情不那么平稳,她说:搓火了。

在暗藏邪恶的世界上,兴些规矩哪怕是画地为牢也算一种保护。

“华生,你去跑趟华兴街唐裁缝的铺子,帮我取三件大衣,我不得空。”纪婉香从周伯千手中接过娃娃往华生怀中送,“把妹妹也带去,吴妈也不空,取完衣服直接去大姨妈家和我们会合。”

华生接过可儿陪着师父师母出门,请他们先行,自己想把收音机修完再走。他牵着可儿回了屋子让她各自在地上耍玩具鸭子,自己则去了桌边坐下,对着线路板和晶体管的迷阵摆弄最后的几步,房里很快飘起松香被烙铁烧化的闷香味道。如果不看书,修电器是他的最大爱好。

一个钟头之后,他牵着可儿起身出门,关了院子。

天上出着带毛边的太阳,算是不错的天气。娃娃抱在手中不大老实,只好扛一截,背一截,再抱一截,换了不少花样她才服帖地趴在肩上啃他的围巾、看街上的热闹。

唐裁缝的铺子处在商业场背后的华兴街上,是老字号,铺子外面经常候着私家车,进出的客人都是不怕花钱的那种,只要钱花得开心、花得值得,纪婉香是其中之一。华生扛着可儿熟门熟路跨进了店内,只见满眼的布匹成衣,唯独没见裁缝的影子。

“唐裁缝,来客了。”

随着他的喊声一个耳朵夹着铅笔的男人红光满面从板子后面绕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臂,“华生啊,咋不早点过来。”

“咋呢,衣服遭抢啦?”他放下了可儿。

“不是,哪个会来抢衣服,你要是早些来就遇到白杨了。”唐裁缝把手一拍,等着看他激动的样子。

“哪个白杨?”

“还有哪个,演《十字街头》那个。”唐裁缝对他的问题显然不大满意。

“真的?看来文艺团体都在内迁了。”华生随口应道。唐裁缝没见到期待中的特别表示,急了,“当然是真的,跟你说漂亮得很,要是当时铺子里有人就好了,可惜都没人看到。”

“那你该留她吃茶才对嘛。”

“还吃茶呢,正眼都没敢多看。把旗袍放下就走,说是要改一下,还改啥子嘛,人漂亮咋穿都好看。”唐裁缝沉浸在遇到名人的回味当中。这时门口逆光走进来一个人,一位年轻姑娘,进门后去了侧面翻看布料。

“随便看,随便看哈。”唐裁缝招呼着,姑娘点头算是作了应答。

他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心头便是一动,他认为自己看见了前段时间在路上看到背影的那位姑娘,纤细苗条、秀发齐肩,唯一不同的是面前之人穿着中长格子夹袄和黑色棉裤。趁唐裁缝进里屋取衣服的空档,他借机暗暗打量,很想看清她的样子。小娃娃的好奇是不加掩饰的,可儿摇摆着走到姑娘跟前,手挖鼻孔仰头看人。

姑娘注意到了眼前的娃娃,转头看看不远的大人,他便有幸一睹了芳容。那是怎样的一种长法,整齐的刘海下面是柳叶细眉和蒙蒙眬眬的眼睛,那种眼睛老天爷大概只舍得安在他喜欢的脸上,并且还在里面藏了些他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东西。这双眼睛虽然不至于让每个人神魂颠倒但绝对可以让有缘之人一见忘不了,他该就是有缘的那一个,在眼神对触的瞬间心脏都像是动了位置,突然就感觉被风吹了,然后风又停止,静静传来血脉舒张的搏动。

他站稳了没动。

姑娘收回目光蹲下和娃娃说话,可儿显然不懂怎么和陌生人打交道,靠过去把从鼻孔里撤出来的指头伸到她面前,姑娘耐烦地掏出手绢帮她擦手。就这么一个动作,华生决定无论如何要上前搭腔,认识一下这个和善可亲、爱娃娃的人。师母说过,看一个女人善与不善,就看她如何对待别人的猫狗和别人的娃娃。

他走了过去,“你不要打扰人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相当之柔和。

姑娘没看他,只对着面前的娃娃,“好逗人爱的小娃娃。”她的声音像天边飘的一朵云彩。通常成都姑娘讲话都是高昂生脆,而她的声音却低婉温润,瞬间整个心肺都像被那个声音收走。那是一种解释不清的感觉,书上好像直接把那种感觉解释为前世、今生。

“是我师母的女儿。”一开口他发现自己在笨拙地澄清和娃娃的关系。

姑娘转头一笑,她笑的时候他的脑子腾云驾雾地空了,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稳得住。姑娘蹲在那里逗起了娃娃,用手绢给她叠小耗子,他站在一边看她埋头说话的样子,周围世界一片恍惚。

唐裁缝抱着衣服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来,看看。”

他只得暂时离开她们去柜台接三件款式一样、颜色不同的纯毛大衣,那是师母和两位姨妈做来过年的行头。唐裁缝翻出记账的小本本让他看,“看看,做工之精细、价格之公道,你师母爽快我也爽快,她们的衣服最难做但价格却是最优惠,她们三个眼光高,选的都是今年最摩登的款式,参照了好几个明星的衣服硬是比着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耗的时间虽说多,但做好了自己还是觉得多得意的。你看这个边子,仔细看,这儿,飞的全是暗针。”

身后的可儿在咿咿呀呀,他一回头,姑娘不见了,只剩下娃娃独自坐在地上摔小耗子。他想都没想抱了衣服迈出铺子站到街上张望,那位姑娘像她出现时的突然,突突然然消失掉。

“刚才和我说话的人呢?”他返身进店,没头没脑地问道。

“哪个人,哪有人?”唐裁缝翻着眼皮像他见了鬼一样,随即反应过来,“对哈,刚才有个女娃子在看布料,价钱都不问就走了。哎,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价格都不问了,我标的价钱也不高嘛。”他唠叨着去看案板上贴着的价目表。

华生抱着衣服再次去了店外,站在街上,怅然若失。随后他叫了黄包车,抱着娃娃拎着衣服坐了上去,“去署袜北街。”

街上人很多,但都没有那个让他为之一动的身影。姑娘不像学生、不像职员、不像富家千金,更不像市井粗人,那会是何方神圣?为什么总是前一秒出现下一秒消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他的眼睛忍不住前后左右挨着搜寻。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总喜欢发生在没有期待的一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难怪书上爱提心动二字,那不是美好两个字能够概括形容,而是:天亮了。

这个见过一次正面也许还见过一次背面的人,让他有些想入非非。他好像已经被爱情的棒子击中。

转眼就到了农历腊月,快过年了。过年的气氛平复了空气中因战争而起的焦虑,街上卖起了年货,一样没少:春联、年画、灯笼、火炮、糖果、香蜡钱纸。各家各户开始趁着太阳天打扬尘、洗被子、晒铺盖、推汤圆、灌香肠、晾腊肉,看似和往年没有分别。大人盼、小人更盼,然而大家都晓得这是不同于往常的一个年,前几天敌方侦察机飞到了重庆郊外,局势变得不太乐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反正不是啥好兆头。但是仗要打、年要过,对很多人来说一年到头过的都是死水样的苦日子,好不容易盼到年关可以沾沾喜气,怎么也要砸锅卖铁过了再说。

从腊月二十六起就天天大太阳,每天不到晌午太阳就出透照在院子的各个角落。今年的年三十轮着小桃园做东安排团年饭,纪婉香已经提前做足了准备,吃的用的耍的祭祀的,还有娃娃的耍事兔子灯笼、戏脸壳,以及崭新一叠一角两角五角的压岁钱一一俱全。三十早晨吴妈天不亮便在灶房忙活,煮鸡、宰鱼、熬汤、择菜,老黄做了她的下手,两个人在灶房有一句没一句地顶嘴干活路。

周伯千早早在神龛上点好香,空着肚子双手合十跪着拜神。他平日不礼佛,只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两天例外,纪婉香说他不是在拜菩萨,拜的是过世的爹妈,一个孝顺的乖儿子,每到这个时候全家上下都不可以打扰师父。

大门外走进来专门给家里送水的谢师傅,大冷的天谢师傅穿着草鞋,肩上一根三尺多长忽悠悠的扁担,两只大木桶在腿边晃,走过的地方滴下断断续续的水线。他默默将水倒入一米深的大水缸,默默接过吴妈给的钱,驼着背默默离开。纪婉香叫住了他,走过去往手里塞了些东西,谢师傅摊开手见是额外的赏钱,谦恭地道谢离开。

十点不到二姨妈一家四口出现在了大门口,二姨妈、二姨爹、书良和外婆,一进门各自就忍不住叫着各自心头想见的人,周伯千纪婉香牵着可儿迎了出去。纪婉香亲热地一手挽了头发梳来蓬起的二姨妈,一手搀了衣着舒气的小脚外婆,嘴甜地招呼:“老妈,火盆都给你老人家备好了,快进屋吃茶。”外婆笑得找不到眼睛,直拍她的手说乖,其余人等跟着她们。

“打通宵麻将哈。”二姨爹像匹骡子样的肩背手提满载着东西,举起右手一大包熬夜的干货,“通宵麻将。”

“愿意奉陪,量你平日也找不到借口。”周伯千陪着往里走。

“家中三个女人管我一个,哪个敢!”二姨爹乐呵呵地迈着外八字诉苦。二姨爹不是书良的亲爹,原来的二姨爹十五年前在嘉州府嘉州:今乐山市。翻船走了,他的生意伙伴从上海过来帮忙打理其遗留下的相馆生意,成了现任二姨爹。二姨爹的气质混合了商人、文人和耍家,是有品位、有智慧、会生活的那种。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他就是肉做的,白肉肉,好在他给自己配了副没有度数的金丝边眼镜,添了几分书生气息,减少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来了成都十来年已是满口的成都话,只有在发带Z,C,S的字节时,会发现他的舌头比本地人更靠近牙齿。

“一进你这小桃园就好了,不用找借口都有了借口。”二姨爹跟周伯千的关系看上去像真正的老挑老挑:连襟。,融洽、不生分。

“大门昼夜为你开,打到几点你说了算。”

“知我者,你也。”两人说笑着往里走。上房中吴妈托着漆盘呈上了花茶,圆桌上已经摆好各种糖果点心,花瓶里零星插着冷香销魂的腊梅花。外婆坐在床沿上搂着可儿往她小手上套银镯子,身后的雕花大床上堆着脱下的大衣,还有叠成长条的大红和墨绿色蜀锦盖面的软和被子,而室内全套的木质家具偏豆沙绿,带暗花,配以铜饰吊环把手,有格调品味地做了陪衬。

“华生哥呢?”书良四下张望着开始找人。

“一大早去了电影院,快回来了。”纪婉香拉着二姨妈说话,没有注意到有人的失望,“先说好,今天过年不准谈国事不准谈战事,轻松过一天。”她对着身边的两位男士打了预防针,男人龙门阵不是时事政治就是报上新闻,都是让她头疼的东西。

“好,光打牌不说话,等大姐她们一到就坐起。”二姨爹搓着手,“反正仗是靠打不靠说,听你们的,今天只说高兴吉利的事情。”

书良见没有自己的市场,在屋里转了一圈,闷闷去了外院,再闷闷踱到巷子里,正在无聊,不料蒋少虎从隔壁院子走了出来。

“书良!听华生说你们要过来团年,给你拜年了。”蒋少虎见她满脸的不高兴,马上小心翼翼起来,“咋一个人站在这儿?”

“你管我,我喜欢一个人。”书良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出气的对象。前阵子蒋少虎在路上等她,偷偷问要不要单独出去耍,当时他那种想近身三尺的眼神让人想起就浑身冒鸡皮疙瘩,现在又见他头发立耸,刺猬一样套在一件熊猫颜色的圆领毛衣里面,俗得可以,忍不住就想呛白几句。

“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我又没惹你。”蒋少虎讨了个没趣,“华生在不在?”他换了话题,未曾想这个话题更让人火大。

“不在!”

蒋少虎将手抄在裤兜里,对着这个答案反应了两秒。“要是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就当是我放屁好了,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再说我又没有说错啥子。”

“你站到我面前就是错,大错特错!”这句话一出口连书良自己都愣了。蒋少虎一下子涨红了脸,本欲反击但最终放弃抵抗把话吞了回去,愣了两秒之后一赌气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告诉华生,有急事找他。”

“啥事?”书良的口气软了下来,蒋少虎没有回头,“莫得啥子,说我找他就行。”说完夹着肩膀走了。

书良心头万分的不爽,为了和蒋少虎的不愉快也为了华生不出现,没有他的巷子,暗无天日。这时前方巷口有了动静,远远望去是穿藏青色大衣的大姨妈和高瘦穿中山装的大姨爹冯少康,旁边是他们家三个压抑着兴奋的娃娃:二毛三毛幺妹妹。书良忙闪身进了院子,既然没有情绪装出高兴,不如把自己变成一个独来独往的游魂。

后厨房里吴妈正在忙着准备年夜饭,端着一锅滚烫的开水往木头盆子里淋,盆里躺着几只买回来杀得半死不活的公鸡母鸡鸭子,那些没有机会过年的鸡鸭算是深刻领会了这个世道的不公平,它们的命不是操在老天的手上而是直接操在吴妈的手中。对于这种残忍场面很多人是不愿看的,怕有报应;吴妈不怕,说那些都是没有挨过饿之人的讲究,只见她眯着眼拎起鸭子的一只脚,快速在开水里翻动几下,倒提起来嘴里嗬嗬有声地拔起毛来。

“我的小姐,快些闪开,当心弄脏衣服。”见书良靠拢,她伸着红彤彤的手示意,书良只得退后。

“喊你放到等我来,偏不听。”老黄从对面的柴房出来,手中抱了一捆劈好的柴火,“书良小姐。”

“等你来,等你来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吴妈在围腰上来回擦手。

“咦,胖子,一早晨没有歇过气,未必说帮你是骗人的唆?”老黄不服地跟在她身后,将手中的柴放到了灶台边的地上。书良见自己多余,转身往回走,正待迈出门槛,纪婉香走过来叫她进屋打牌凑一角。

以二毛为首手的一帮娃娃在堂屋里拦住了她,每个人手中握着崭新的压岁钱,“我们‘藏猫’,你来不来?”书良摇头,“幼稚的把戏,不参加,我打麻将,赢了钱请你们的客。”

“华生哥呢,好久回来?”二毛追着问,书良停了下来:“我咋晓得他啥时候回来,总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不回来才好。”说完这句觉得不吉利,一低头进了屋。一帮娃娃见状,无趣地瘪瘪嘴巴一窝蜂争先恐后杀奔出了二门。

房内两张牌桌子已经安好,书良给大姨妈大姨爹拜年并收下了自己的压岁钱。大姨爹冯少康是中医,擅长给儿童看病,外号冯小儿,其人长相犀利、话语不多,书良历来有些怕他。“咋大毛哥哥还没从杭州回来,不是从航校毕业了吗?”她问大姨妈。大姨妈的大儿子冯大毛在杭州中央航校学通讯,和华生蒋少虎是一起长大的铁杆兄弟。

“说了要回来的,半途跟同学去重庆探望哪个长官去了,兴许长官留客,应该就这两天到。”大姨妈半埋怨半骄傲地宣告,书良没再多问。

“这个娃娃离开两年也不想家,今天照相差他了。”纪婉香走了过来。

“看,新买的德国蔡斯机子,咋样?”二姨爹在一边拿着一台相机给周伯千冯小儿看,“还进了一批三角牌相纸,一会儿多照几张。”

冯小儿用老鹰一样的眼神盯了相机一眼,干笑了两声。大姨爹历来见不惯二姨爹,觉得老二的这个后男人油光水滑、油头粉面,小手指头上还戴玉戒指,仗都打成这样还用日产相纸,实属可恶。当初二姨妈再嫁,大姨爹投的是反对票,不过二姨爹没记这份仇,在晓得底细后只打了几声哈哈:“理解理解,大姐夫是学究脾气。”

众人分两桌入座,一桌麻将一桌长牌,书良为了不和冯小儿坐在一桌选了前者。吴妈老黄抬了四四方方的火盆架子进屋放在了长牌桌的下方,火盆中是刚退了明火的青冈炭,火气新鲜十足。外婆伸脚踏在木架子三寸宽的边缘,“我有火盆,你拿烘笼烤手。”将手中的烘笼烘笼:旧时的竹编暖手工具。递给了另一桌的大姨妈。纪婉香从旁一面吩咐吴妈把水烟香烟都拿来备着,一面在想有没有不周全的地方,“华生几时出的门,还不回来?”她侧头问周伯千。

“快了,安心打你的麻将。”周伯千理着手里的天牌地牌、丁丁斧头。

“华生不错。”冯小儿在一旁赞道,“还是你好,有个好学的徒弟,我家那三个可没一个分得清楚防风和柴胡。”

“还算不错吧,让我少淘神。”周伯千把不要的长二打了出去。

“时间过得好快。”二姨妈顺着搭起了话,“当初华生刚来的时候才七八岁吧,瘦骨伶当的像个断线的风筝。”她从手边的茶几上拿起四方银制烟盒打开,从一排玉堂春香烟里取出一支夹在擦着红指甲的手上,再取一支递给隔桌背对背的纪婉香,划燃洋火把两人的烟点着,“现在出师了,凡事均能独当一面。”

“是啊,可怜兮兮的,没了父母,弟弟又被亲戚卖掉,一个人那么远跑来成都独自谋生,幸好是遇到了伯千。”纪婉香夸起了自家的男人。

“他也不小了哦,说不定哪天就要自立门户成家单过了。”二姨妈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让邻桌的书良竖起了耳朵。

“半个书呆子,没事只晓得捧着书看,这种事还没开窍。”纪婉香不以为然,“给他物色过几个姑娘,在电影院没说破见的面,人家女方都愿意他不发言,说是不急,想过两年再说。”

书良安安静静摸着牌,没人注意到她的沉默和寡言。

“这个就由他了,反正已经是挣钱吃饭的人,想先成家还是先立业,都自己说了算。”周伯千把话接了过去,大家把他这个师父着实夸了一番。

“依我看他是不想离开你们,他就像你们的半个儿子,即便以后娶了媳妇还是会一样地孝敬你们,我就喜欢他又聪明又本分又孝顺的样子。”外婆说着将手中的长牌摊开,和牌了。隔壁麻将桌上的人忙着恭贺,争着说老太太手气好,外婆哈哈笑着八方收钱。

吴妈进屋替大家掺了茶。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只有麻将被搓得哗啦啦地响。火盆里的炭块冒着暗红的光,焮得屋子格外暖和。

大人们东一下西一下继续说着什么,书良则是心不在焉了。她抬头望向了高高的窗格子,太阳在彩色的玻璃上闪冷光。要是在往常,那些冰花玻璃窗一定能引发她一串的联想,但是现在她却没有任何鸳鸯蝴蝶的心情。眼睛看着窗子耳朵在听院里的动静,好几次都以为有人回来,再听却是几个娃娃在“打游击”。华生,华生,赵华生,小桃园没有他也是暗无天日。这么久不回来,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焦虑在等待中积攒,等到午饭过后才听到想听的脚步和嗓音。华生进门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得开心,反而压着不满起身朝外走。华生向所有长辈拜年请安,跟着出了屋子。

“来了多久了?”他晓得最好不去招惹问她为什么生气。

“来了一个早晨,去电影院也不等我,人家一点儿都不好耍。”

“想耍还不容易,过会儿带你们去公园打秋千就是。”

书良立刻选择了原谅:“你说的哈,那现在就走。”

“往哪儿走,照相!”她话音未落二姨爹拿着三脚架从屋里出来,身后跟了一串娃娃,之后是说说笑笑跟着的纪婉香周伯千、大姨妈大姨爹、二姨妈和外婆。二姨爹在院子里支了相机调试焦距,纪婉香三姐妹邀约着牵手去了桃树下,前面立刻挤了一排东倒西歪看镜头的男女娃娃。

“不去了,跟他们凑凑热闹。”书良暂时换了目标,既然华生十分体贴,打不打秋千倒也不那么要紧。

照相是每年的惯例,称之为“照全家福”,每到这个时候二姨爹都像是舞台上的编导,指挥每一次曝光前的构图:服装背景、姿势眼神、动作表情,精益求精拍出电影画面样的黑白照片,再经后期酌情加工手工上颜色,弄出来一批批堪称艺术品的影像。难怪当初二姨妈要顶着闲言嫁他,名声在外的摄影家,周身上下都是才华。

二姨爹右手握着快门线站于相机前侧,左手食指高高竖起,“不要给我看你们的傻笑,给我看小脑瓜里面想的东西,好,看这里,不动!”他快速按压着气压球,娃娃们不仅继续笑,而且笑得快要傻掉。

华生走过去研究脚架上的相机和连接的快门线,二姨爹向他炫耀:“德国蔡斯机子,想不想试一下?”

华生打趣他:“二姨爹,依你的技术随便拿个木头匣子都能照出影子,管相机啥事。”二姨爹仰天长笑:“我喜欢听这种奉承,就像依你的技术随便啥电器到你手头都能重获新生。来,站好,二姨爹好生给你照几张标准照,保证人见人爱追着跑。”书良在一边白了她老汉儿一眼。

单人双人、一群一大群,站、坐、蹲、靠,所有人照了个兴尽方休。一旁的吴妈助威看了一阵,随后也绕到了二姨爹身边。

“二姨爹,劳烦你也给我闪两张,好寄回乡下给家里看。”照相的时候她自然拉过可儿壮胆子。

完事之后大人们哄娃娃上床睡午觉,好养足精神好熬那个五更分两年的除夕之夜。大人们烤火吃茶准备打下半场麻将,娃娃们横在大床上躺成一排听外婆编熊家婆的故事,书良乘机向华生使了眼色,让他去外面说话。

午后的阳光很绵人,吴妈老黄先后回房午睡了,连那只爱折腾的白猫也躺在街沿上享受冬天的太阳,有人走过也不想抬眼睛。不远的巷道里有心急的人在点火炮,零零星星的爆竹声时有时无地传了过来。

“蒋老幺找你,说有急事。”书良把刚才的事说给他听。

“啥急事?”

“不晓得,没说,去问问不就晓得,我陪你。”

“还以为蒋老幺的名号只会让你打转身。”

书良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两个人出得大门右转朝蒋家院子走去,刚要踏进蒋家大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吵闹,随即便见蒋家大姐夫脸红着冲了出来。大姐夫尴尬地和他们打了个照面,提腿便走,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打望,正好蒋少虎蹑手蹑脚地从里面出来,“走走走,我爹在发脾气。”

“发啥脾气?”书良几乎忘了和他的过节,踮起脚打望。

“出去说,出去说。”蒋少虎引着他们退出大门,“大姐夫在外打通宵麻将不回家,被我爹骂得半死。”蒋少虎汗惊惊的样子。

“又不是好大的事情。”书良难得地帮腔。

“关键是我爹对我严加管教,关我啥子事嘛。”蒋少虎一脸写满无辜。

“气头上,听着就是。对了,说你找我有事。”

“看,差点儿把正事忘了,猜一下,出了啥事情。”蒋少虎左右望了望。

“你仗笨仗笨:闯祸。了?”书良快人快语丝毫不加思考。

“才不是我,是你家大姨妈的那个匪儿子,我们的老大哥冯大毛,在重庆被抓了,喊同学报信看有没有办法救他,火急。”

“大毛?他去重庆干啥?为啥被抓?”华生大为不解,书良便把大姨妈的话转述给他们听,难怪年三十都不见人影。

“说是一帮人在舞厅为一个女生打群架,砸了人家的场子不说,还误伤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被关了起来,喊家里拿钱赎人。以大毛的脾气,你们认为可以叫他爹出钱赎他?”一句话问得华生和书良都摇头。

“我不信大毛哥会打架,就不怕被航校处分?”书良说道。

“所以要赶紧救人。”

“你有没有帮得上忙的人?”华生问蒋少虎。

“有就不来找你,要不亲自去一趟,把人弄出来?哪有过年还关人的,重庆那边也太乱了。”

“依我看,去找我爸想办法比较快,他在重庆有朋友。”书良发了话,华生点头赞同。二姨爹是社会活动家,朋友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应该有办法。三人去了小桃园,还未进屋就听到纪婉香清脆的声音:“放回去重新洗牌,你们小心他会码牌。”

房里纪婉香正站在周伯千的身后,伸长一只手把砌好的麻将稀里哗啦推回桌子中央,一旁的二姨妈笑道:“伯千,作弊可是要受罚哦。”

“咋不相信人呢,会码牌是以前的事,早改邪归正了。”周伯千将面前的牌全数推了出去,“那就推倒重来,不做贼心不虚。”蒋少虎上前给各位长辈请安拜年,大人们嘴上应酬,手上没有停止动作。

他们见屋里正玩得高兴,也不好拉走二姨爹提救人之事,知趣地退出去站在院子里重新商量。

“今天是大年三十,就算我爸出面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帮忙,扰了人家过年也不大好,我看还是等晚上回家跟他说,明天再想办法也不迟。”书良提议道。

“也好,反正已经关了起来,不在乎多关半天。”华生点头。

“那今年过年又差他一个。”蒋少虎来回搓着双手,“***还是大毛出息,出四川,上航校,打群架,没他不敢干的事情。”

“不管干了什么,都得救他。”华生果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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