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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拉萨》 行走在天边 免费试读

走向珠峰（上）

的确，我们需要的仅仅是自己双脚之下两片极小的土地，但我们怎能将目光也锁定在脚下？的确，我们都想看得很远，但我们怎能只看着远方而忘记自己双脚之下的土地？

遥想

在***随处你都可以看见雪山，尤其在走过日喀则之后。看到这些雪山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珠峰，但是知道的人总会说再走三天也到不了。青藏高原旷阔的环境，视觉上好像在跟我们这些来自小桥流水人家的东部人开玩笑。我们的透视习惯完全无法适应这里的空间尺寸。明明近在咫尺的雪峰，藏族人硬说还有上百公里，并耐心解释道：“如果距我们很近，就不会有冰雪，我们的牛羊也就可以到那里。”

青藏高原气候干旱，晴天普遍，空气能见度高，在高原或宽谷可以看到很远处的雪山，感觉它们很近很真切很雄壮很美丽，但同时它们却又是高不可攀的，可能也是这种缘故，藏族人对山有一种敬畏与崇拜。而在我们的生活环境里所见的那些山都容易攀越到达，所以我们生活中也就少了对山的尊敬。世间万物何尝不是如此？容易得到的不足珍惜，只有神秘莫测的峰峦才会迎来敬慕。我永远敬畏那些雪山，他们虽然高高在上，却用源源活水哺育众生，我们永远只能顶礼膜拜。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出心中那份敬慕。

多少次，珠穆朗玛峰雄伟的身姿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像一个美丽却又遥不可及的梦。是的，在许多人的心中那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象一下，今生今世又怎么可能攀上那只有在电视或者书中才能看到的摩天之峰，所以那只是一个美丽的梦。而今，我们就要从日喀则延续这挥之不去的梦想，向珠峰进发了。此时我已经深信不疑，只要心有梦想行则必至，西天虽远不过三步；只要意诚心坚，东海虽深何足三杯。只要你想到那个梦中去，那此处就是你梦开始的地方。

一群活宝

略带笑意但看上去样子滑稽的大龙，忠厚老实不爱说话的王宇，后来被我们戏称为“阳春面”的杨春，广东女孩杨春丽，浙江女孩晓歌，当然还有我，上午8点准时在旅馆门口集结完毕。令我感到神奇的是，杨春竟是我的老乡，安徽亳州人，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差点来个拥抱。而令大家更感神奇的是那个广东女孩几乎跟他重名，只是后面加了一个丽字而已。

我们一行六人，再加上一个藏族司机，一共是七人，挤在这辆丰田越野车上，准备出发。当然广东女孩杨春丽只到拉孜，然后与她的朋友前往尼泊尔，不跟我们一起前往珠峰。出发之前我们又检查了一下证件及必需装备，如睡袋、冲锋衣等物品。一路上大家就拉开了话匣子，无所不聊。尤其大龙，真是一个活宝，没有一句话不让人发笑。路途中陌生的人，一说起话来，第一个话题往往是方言的区别，大龙操着他的上海口音给大家讲了两个笑话，大家笑的是前仰后合，几乎把越野车给颠翻了。而浙江女孩晓歌的话，我们几乎听不懂，只有杨春说话我能听懂，因为我们的方言几乎一模一样。

大家正说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王宇竟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样子极其深沉。我拉了他一下，冲他笑笑，他也回以微笑，只是这微笑太过僵硬罢了。

向天边出发

越野车出日喀则后一路往南进发，对于去珠峰，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一份憧憬和忐忑。憧憬的是珠峰的伟大，毕竟是地球的第三极，能亲眼看到的人凤毛麟角，忐忑的是不知道身体是否能承受。从日喀则前往拉孜的路上，可以见到几近原始的民居，景色非常优美。而此时的我，已经被前往珠峰的兴奋所占据，顾不上那些景物了。一路无语，1个多小时后车子就抵达拉孜，杨春丽下车和同伴会合，直接去尼泊尔，剩下我们五个还有司机，继续朝珠峰进发。

拉孜看上去是一个安静、与世无争的小镇，甚至让人想起江南的小镇，只是它更多了几分西北的粗犷。这个上海援建的小镇让大龙这个上海人没来由地感到亲切，非要下车拍照，而司机又极好说话，车子就停了下来。大龙仿佛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一样，到处观望。

此时正是午后，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多是些要去上学的孩子。对于我们这些游客打扮的人，抑或是街上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越野车，孩子们已经见多不怪了。他们径直走到你的身边，伸出手来索要你的食物。迎着他们的眼神，可以读出些许渴望，更多的却是理所应当的成分。我有些疑惑，这些仍在上学的孩子们啊，他们受到了什么样的教育？路边一个小店里好心的老板娘告诉我，这些孩子，大部分不是藏族，而是跟着父母从内地过来的。

同路人，跑一程

在拉孜迅速吃了个午饭，我们终于再次上路。可谁知刚走了几步，车子却灭火了，无论藏族司机怎么努力，就是启动不了。最后只有一个办法——大家一起推车。这下好了，除了晓歌和司机没有下车之外，我们都撅着屁股开始推车。路边很多孩子都站定了回过头看我们。我却觉得这也是旅行的一部分，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多么长久或伟大的修行，都是由一点一滴组成的。

推了大概50多米，车子终于发动起来了。我们本该就此上车的，可一直沉默的王宇突然冲我一笑，我以为这是对刚才我那一笑的回报，可他却开口说：“我们跑一程怎么样？”

“跑一程？”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么高的地方，那么快的车子，我们能跟上吗？

王宇没有说话，抿嘴笑了笑，转身跑了开去。司机用不太清楚的汉语问怎么回事，我说我们要跑一程，你到前面镇子的时候多停会等我们。说完我也跑了出去。

坐在车里感觉不到，出来之后只觉得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头皮，别说跑步，站在那里不动已经很难受了。可是人家已经跑出去了，我能说不跑吗？我咬了咬牙，跟着跑了出去。

“你行吗？”王宇头也不回地问。

“怎么不行？我没来***之前每天跑30公里。”

“那我们赌一把，看谁先跟上越野车？”

我没有再说话，却突然加快脚步，冲了出去。王宇也加快了速度，冲了出去。我边跑边跟王宇说话，这才知道他是一名医生。每一个来***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我，简单地说应该是逃婚，所以我想王宇一定也有，只是一个路途中的陌生人，怎好去问别人的心事呢？

“谢谢你陪我跑一程。”王宇回过头对我说，他一直都跑在我的前面，医生就是不一样。

“客气什么？如果我不跑，你也会跑的对不对？况且我还年轻，为什么不跑？”

“好一个为什么不跑，看来你也是性情中人了。”说完他一阵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野地里传得很远。

两个之前完全陌生的人，在天涯相逢，只因同路，不问缘由，一路狂奔，何等畅快。而这一切，都因为我们年轻，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而我们都不服气。

后来我们停下来，边走边聊，我递给他一支烟，虽然我们都喘得厉害，而且他是不抽烟的，但是我们都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看着他呛得不停咳嗽，我也大笑起来。

相逢自是天涯客，归去曾经同路人。

在经过318国道5000公里里程碑时，我们终于追上越野车。有不少人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留影，大龙他们也不例外。虽然刚过午后，但温度已经很低了，不穿冲锋衣可能抵挡不住嗖嗖的寒风，不过让人吃惊的是，车窗外不时看到全套打扮的老外骑着单车和我们同方向行进，着实让人敬佩。而看到这种骑车独往的人，晓歌是照例要鼓掌助威的。

绝处风景

从拉孜到定日还有90公里的路，这段路在高速上几乎是不值一提的距离，但是由于全是山路，一路上感觉车一直在爬山，也就显得很远了。而且路上的天气也风云变幻，一会阳光明媚，一会乌云密布，让人始终提心吊胆，担心珠峰的天气。有的路段毁坏处正在补修，只能走旁边的临时“便道”，我们还是沾了越野车的光，因为路上还碰到过一辆北京开过来的坐了七八个人的金杯，陷在一处泥泞之中，怎么都出不来，我这才明白什么叫“无力自拔”。最后在我们的帮助下，他们才脱离了土坑。

就在我们为这段望不到头的盘山道感到绝望时，山口飘扬的经幡进入了我的视线，那一刻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心中满是接近天堂的喜悦。我和王宇相视而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珠峰景区的标志性入口——海拔5220米的加措拉山口。这好像已经是我们在5000多米海拔上经过的第四个山口了。从山口望去四周全是茫茫雪山，比之在羊卓雍错看到的雪山群和往江孜路上看到的褐白相间的雪峰更为连绵，更为雄伟。

那一刻我心中突然涌起了舍我其谁的豪情，来时的辛苦在瞬间化为乌有。我们一行五人一排站好让司机大叔给我们拍了个合影，晓歌当然站在中间。如果身不在旅途，是不知道旅途之中的奇妙的。一辆车上容纳了自五湖四海而来的几个人，而且大家很快就会熟悉起来，互相开开玩笑打打闹闹，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此时旅途之中的疲惫也就变得平淡而不值一提了。

我曾经在佛经中看过这样一句话：心若不空则空处亦不空。如果用在旅途上，那就是心中若有风景，则处处都是花香满径。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才让无数游客踩着前人的足迹，在这高山雪原之上寻找那些传说中的点点滴滴。

走向珠峰（下）

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浩瀚最美丽的夜空，满天的星星压得如此之低，就在头顶一闪一闪冲我眨眼，摘星在那一刻似乎并不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而是伸手就能实现的愿望。我着迷地望着硕大的星星，力图将这童话般的景象铭刻心中，那些图腾一样的星星，是不是只在青藏高原才肯一展它们璀璨的容颜？

但求同醉

车到定日白坝乡时已经是下午5点左右了，所谓的白坝乡也就是国道旁的两排房子，极其简单。前面的路看起来还很远，于是停车吃晚饭，这儿的价格还算公道，105元四个菜，米饭随便吃。菜的味道还行，但是这里的空中部队异常热情，从我们入座开始就有差不多40只苍蝇在我们头上盘旋，我们很惊奇地看到在电灯的电线上，很整齐地排列了成一直线的苍蝇，眼神不好或者没留意的人会认为这里的电线比其他地方粗上两倍呢！

这时不知道谁放了一首歌——《千千阙歌》，顿时心里一震。也许会有人说，这首歌也太俗了吧。我想那一定是你没有特殊的体会，不能真正理解这首歌的妙处，它不正像我们这群人的奇妙感觉吗？

明晨离别你

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

临行临别

才顿感哀伤的漂亮

原来全是你

令我的思忆漫长

何年何月

才又可今宵一样

停留凝望里

让眼睛讲彼此立场

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明日也许又是天涯海角，明日也许我们又变得陌生，可是现在我们却是如此贴心，正如歌中唱的：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因你今晚共我唱

随着歌声里那两声铿锵有力的鼓声，我突然觉得豪情万丈，一股热流激荡在胸口。于是我要了一打啤酒跟王宇对坐豪饮起来，晓歌他们试图劝住，因为前面的路程还很远，而且***又是考验身体的地方，万一醉了怎么办？可是谁能阻挡得住呢？在我们的一生之中，可以对一个陌生人泼洒豪情的机会又有多少呢？

好在我们的酒量都还不错，没有醉酒的迹象。

王宇突然看着我背后的墙壁读了两句诗，我回头一看：人生不称意，天涯弄紫骝。大概是游客留下的。这让我想起杜甫的诗“人生不称意，动如参与商。”

我出神地想着，默念着这两句诗歌。失败不容易打垮一个人，反而能够更加激起一个人的内心力量。然而对我来说，可怕的是失意这两个字，它会使一个人的心沉入沼泽的淤泥中，虽生犹死。我这一年多就过得有些失意，好在我并不习惯接受现实，最后才选择了***之行。我猜写下这首诗的游人，也与我有一样的心态吧。这一刻我明白了，***之行表达了我们对生活的态度，表达了我们对人生的看法。我抬眼，看王宇也在出神，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心事，但是也能猜到，大概也跟我一样失意吧。

一路向前

吃完饭后，饭店的老板说昨晚定日下雨了，所以明天上珠峰可能看不见。并且告诉我们，珠峰下面天气很好，上去反而看不见，如果下面气候不好，上面倒不错。搞得我们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有人要求今晚宿在定日，有人要求连夜赶路。可能因为大多都是坚持的男士，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当晚前行。

接下来我们就去售票处买票，在一个中石油加油站边上，有块绿色的牌子，如果不是司机告诉我，我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那块牌子。在这座颇为气派的小楼里，有各种高级时尚的娱乐设施，上档次的客房，餐饮，还有卖土特产的商店，就是没有售票员！经过一番四处乱闯，半个小时后我们找到了售票员，也买到了票，买票工作顺利完成。珠峰门票180元/人，车辆进山费400元/辆。

离开定日时已经是晚上7：45，前行不到5公里就是鲁鲁检查站。我们到的时候小兵正在检查前面的大货车。因为缺乏经验，我们没注意到地上的停车线，直接把车开到了大卡后面。小兵抬头指指地上的黄线，严厉地示意我们后退，我们连声道歉并退了回去。随后几人主动拿出边防证让小兵检查，不一会就顺利过关。

过鲁鲁边检站后5公里，就到了验票处，两者离得很近。离开验票处又开始盘山，道很窄，只有我们一辆车在山道上孤独地前行。从一个转弯处开始，正式告别柏油马路，开始了漫长的土石公路颠簸之旅。才走了半个小时，就感觉自己的骨骼在重新组装，于是问司机到珠峰的路还有多远，答复说100多公里，但要开两小时，起初我很不以为然，但是一路颠簸过去，还是不得不承认确实不堪忍受。土石路极不好走，尤其是再翻过第一座山，过珠峰第二观景台以后。等到了中科院珠峰气象观测站后，路况变得更差了，从这里至绒布寺一段，简直就不是路。我算深刻明白了鲁迅先生的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我们在车子里看到，回形针一样的羊肠道一直向上盘旋，直达天际。在途中我们还曾见一辆抛锚的丰田霸道，司机下车询问，得知是某螺丝断裂，于是翻箱倒柜，无奈只有螺丝没有螺帽，也只好仅将螺丝交与他们，祝其好运。趁着天色尚早我们想尽量赶路，无奈狭窄的搓板路加上一个接一个的之字形转弯实在无法开快。很多时候我望向前方，只看见落日下的白云飘飘荡荡，却看不到路伸向何方，直到跟前才看见180°的回头弯。说起来这一路也算经历山道无数了，可临转弯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紧张地握住车上方的把手，只怕一个收不住就会冲进云里。全车人的眼睛都高度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不敢有丝毫懈怠。

翻越5000多米的山口的那一刻，眼前豁然开朗。一刹那间大家都惊呆了：连绵的群山之中有七八座雪峰好似身披银甲的威武战神，飘浮在云海之上，那其中就有我们不惜长途跋涉，只为一睹圣颜的珠穆朗玛峰。珠峰周围20公里范围内，群峰林立，山峦叠嶂，仅海拔7000米以上的高峰就有40多座，较著名的有南面3公里处海拔8516米的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东南面海拔8463米的世界第五高峰“马卡鲁峰”；西面有海拔8201米的“卓奥友峰”和完全在中国境内的8012米的“希夏邦马峰”，远远望去真是一幅群峰来朝的波澜壮阔场面。可惜因为天色越来越暗，无法看得清楚。

暗夜疾行

天色越来越暗，终至四野俱黑。我们打开前后灯，靠着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往前蹭，本来就不快的速度越发慢了。时间在滴滴答答地流逝，我们的耐性也在无尽的山路中逐渐消磨，大家都有点心浮气躁起来。大家拉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说东道西谈天说地。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我们这一辆车，在黑暗中独自摸索。因为天黑我们只敢压着深深的车辙印开，正颠得全身散架的时候，迎面又有一辆车开过来，近了才发现居然是辆天津牌照的小面！我们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是一般的牛人啊！

四下里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不知又转了多少道弯，直到我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紧握把手而开始出汗的时候，远处终于出现了微弱的灯光。我们朝着光的方向直奔而去，就像沙漠里饥渴致死的人忽然见到了绿洲。随着灯光越来越近，我们的心却越来越凉，原来这里只有几户人家，显然不是我们要到的巴松村。最亮的光来自高坡上的一户人家，有几个孩子看见车灯的光亮从坡上冲下来，嘻嘻哈哈笑着，围着我们的车要糖。也罢，正好休息休息，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我忍着喘气又抽了根烟，其他人都用无可奈何的眼光看着我，似乎我已经不可救药了。

上车继续往前，大约半个小时后，路右边又出现了隐约的灯光。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走，只好拜托司机了。前进了大约不到两公里，路边出现一块牌子，指示向右是老定日方向，我们又一次失望了。入藏这么多天，即便是在被高原反应折磨的时候，我的心仍然很安定，因为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然而这一刻，在无边的黑暗里，在广袤的荒野中，我的心突然失了着落，变得犹疑不定，对任何前进或后退的决定都无法给予完全的信任。原来人在大自然面前如此容易失去自信，如此容易心生脆弱。

大约20分钟后，我们竟然奇迹般到了扎西宗，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我眼里真是亲切无比。村里小旅舍很多，这里就是我们今晚的宿营之地了。

夜半星辰

匆忙住进一家小旅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他们都在房间里讨论明天去珠峰的事，而我走出房间向房后土坡走去，我是一个习惯独处的人。其实他们虽然不似我这般喜欢独处，却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思考，来***的每一个人都会在内心有很多挣扎与思索，只是有些人不爱表达罢了。***就是这样一个会给人带来宁静与沉思的地方。

走到土坡上，发现上面竟然是一个小院，我纳闷为什么外头没灯仍好像还有光，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浩瀚最美丽的夜空，满天的星星压得如此之低，就在头顶一闪一闪冲我眨眼，摘星在那一刻似乎并不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而是伸手就能实现的愿望。我着迷地望着硕大的星星，力图将这童话般的景象铭刻心中，那些图腾一样的星星，是不是只在青藏高原才肯一展它们璀璨的容颜？只怕有生之年我再也无法在别处见到这样纯粹，这样透彻的夜空了。

如果不是有人上来上厕所，我竟不知道这就是这里的厕所，而我就在“厕所”里数星星呢。在城市里看星空已经成为奢望的今天，***再次带给我心灵的震撼。这片神奇的雪域高原，似乎于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之后，都隐藏着让人意外的惊喜和感动！

不想半夜时分又有两辆车到来，住进了这家小旅馆。后来得知原来是路上遇到的那辆“霸道”得到了另一车的帮助，找到了相配的螺帽，得以顺利修复上路，话音刚落，相赠螺帽的车子也出现了。我不得不感叹这世界可真是小啊，正所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珠峰大本营

在这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我们总被一种神圣震慑，没有喘息的机会。你会感觉到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无不神奇而圣洁，你会将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烦恼一下子全部忘记，你会觉得不管多大的烦忧在这伟大而神圣的女神面前都不值一提，不值一顾，微不足道。

天路

一觉醒来天已经朦胧发亮，时间指在7点。潜意识中似乎意识到今天有什么大任务需要完成，现在正是整装待发的时候。洗漱完了大家直奔村头的环保车站。我们都穿上了各自准备“过冬”的衣服，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冬天。车只能开到这里，不能进山。为了保护珠峰自然保护区的环境，必须乘坐管理区的环保车进山。

凑够一车人后，环保车于8点整准时发车。整个行程中，两边的山峰层出不穷，在朦胧的晨曦中，发出白亮的光芒，仿佛真是传说中的神山，遥不可及。我们正在猜测哪座是珠峰时，司机却冷冷地回答，“你们现在看啥都觉得是珠峰，真的看了珠峰回来，就不会这样了”。

开始接近绒布寺了，行程更加惊险。窄窄的路是在山崖的石壁上凿出的，车子小心翼翼地沿路逶迤而行，就像在走一条不归路，随时都有可能跌入身旁湍急的河流中。幽默的大龙这会也安静了下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我莫名想到书中说的，大家都是走钢索的人，这边是无尽的虚无，也许对岸也是无尽的虚无，但你却不能停下来，必须向前。

前方，层层叠叠的山峰笼罩在一片白色云雾之中，像极了一幅浓淡均匀的水墨画——那里一定有仙人居住吧。而此时初升的太阳还没有露出来，只能从云层背后隐约看到光线，而这些已经足够神圣了。

不一会，车子就到了绒布寺。一股出奇的冷气扑面而来，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哆嗦。我们突然怀疑这还是不是人间，怎么下面那么热，这里却这样冷？你不得不感叹造物主无边的法力，大千世界的无奇不有，除了神力，还有什么力量能够完成如此美妙的杰作呢？我们只作为一个旁观者，只能是尽情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惊艳和感动。

外面温度大约在零下十五度，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但大家已经顾不上跺脚取暖，目力所及之处，远远的是白雪缥缈的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好在大家没有被兴奋冲昏了头，动作都比较缓慢，一堆人七手八脚地支好脚架，“咔嚓”了一堆以珠峰为背景的人像，当然要数晓歌最多。回头看绒布寺，晨光下的绒布寺虽比不上扎什伦布寺的巍峨，倒也另有一番气势。作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背倚珠峰，让它天下闻名，正所谓寺不在大，有“峰”则灵。

最后的马车

哈着气收回手，大家决定直接前往珠峰大本营，回头再逛绒布寺。从绒布寺到珠峰大本营还有七八公里，可以选择坐***的马车，或者徒步上去。但是谁也不会徒步走这段路程的，就算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体力。王宇虽然很拼命，但是这会也收敛了起来。后来我们跟一个藏族车夫商定，一个人30元，包来回。跳上车，我们开始前往珠峰的最后一段，也是最颠簸的一段征途。

驾车的***车夫叫桑榆，非常有诗意的名字。他梳着满头的小辫，上面扎满硕大的绿松石和珊瑚，咧嘴一笑时，一口白牙明晃晃的，像这里的阳光一样灿烂。车子在光秃秃的山谷中“咯吱、咯吱”地穿行，走到背阳处直冻脚趾头，在阳光下却要把帽子压低，避免强烈的雪域阳光，我这才把已经准备好的太阳镜戴上。***车夫不时扯开喉咙吼上几句高亢的调子，很有力度感。虽听不懂意思，粗犷豪放的曲调却让人血脉喷张，也只有一望无际的高原才能孕育如此敞亮的嗓子和歌声吧。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完全忘记了寒冷。晓歌坐在车子中间，大声呼喊“好久没有坐过这种‘敞篷车’了，我们一起来唱首歌好不好？”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于是大龙在马车上站起身来，一边指挥一边吼道“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大家便跟着吼了起来，歌声在山谷里回荡……

马车虽然跑得不快，但仍然颠簸异常。坚持了两个小时，绕过一道山口之后，终于看到了大本营前***的帐篷。当然，还有近在咫尺的珠峰。大本营本来是登山运动员出发的第一个给养站，现在却成了不是旅游景点的景点。珠峰大本营坐北朝南，坐落在珠峰脚下一条狭长的山坳里。作为登山的专用基地，这里的地面已经人工处理，铺满了碎石。这里最好的建筑就是一座兵营和一座厕所，这厕所应该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厕所了。

会当凌绝顶

一下马车，就能看见一面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这里有海拔最高的派出所——***日喀则珠峰边防派出所，我们要先到派出所登记，才能在附近游览。从小就印在脑海里的珠穆朗玛峰，现在就耸立在眼前，那份激动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当梦中的东西真正摆在面前时，你所能做的也只有惊叹。

大本营的河滩上有一座十多米高的小山包，这是驴友的笔记里曾经无数次提到过的地方，今天我终于登了上来。这里正对着珠峰，是眺望珠峰的最佳之处。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上我竟然没有高原反应，之前曾听别人说过，别看这十米高的小山包，要爬上去却异常艰难。而我却觉得爬到山顶也很轻松，这可能跟我没有高原反应有关吧。到了小山包的顶端，找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头坐下来，环顾四周，有许多像我一样带着好奇心的人，正在观赏着不远的珠峰。

坐在世界的最高峰下，面对风云变幻的珠穆朗玛，想着这个世界在自己的脚下，那种升腾的感觉无以复加。珠峰大部分都被云雾包裹着，只露出一个清晰的山尖，仿佛一把插在高空的利剑。然而随着阳光的出现，她慢慢地揭开了雪白的面纱，露出她俏丽的姿容。天气慢慢地变得晴朗起来，珠峰的面纱撕开得越来越宽，金字塔形的山体越来越清晰可见。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整座珠穆朗玛峰不带一丝云气，没有任何遮拦，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的面前，那干净利落的线条，洁白无暇的峰面，曾千百次在我脑海中勾勒的景象就这样突然地撞入我的眼帘。闭上眼睛，睁开，再闭上，再睁开，于是，我发自内心的微笑了，因为，那座雪峰，就在那里，亘古不变。

你我同悟

早晨的阳光斜打在被称为世界第三极的高峰上。山顶，一缕旗云迎风飘散，珠峰毫不吝啬地向我们展示她绝代的容颜，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前来朝拜，等待的正是这一刻的心潮澎湃。每个人在珠峰脚下膜拜时都会有万千感慨，不知那些将她征服的登山者，又会有何等的感慨。也许那才算一件真正意义上的事，当别人问你最近做了什么的时候，我们回答吃饭、睡觉、上班，和回答我登上了珠峰，这之间会有多大的落差？我们大多把自己的一生耗在了生活起居上，真正做的事情又有几件呢？

有时候会想，大家都走在茫茫人海之中，看不出谁见过瑰丽奇伟之景，谁读过安民济世之书。可是每个人的内心却是明了的，看过奇景的人胸中自有丘壑，读过贤书的人心中自有妙策。这些，岂是他人所能构想的？

如洗的碧空之下，珠峰那高大的身躯耸立在眼前，伟岸明硕。四下里一片静谧，我们被珠穆朗玛的圣洁所震慑，一时沉浸却又不知神游何方。我转念过来后，向着雪峰深深地鞠躬：珠穆朗玛，在有生之年，我终于看到了你！在你的面前，我再也不会琐碎无聊，再也不想为物质和欲望虚度年华，再也不愿在算计和斗争中烦扰一生！我掏出手机，把这一刻的激动和感悟传递给家乡的亲友——天涯此时，你我同悟。

在这个最接近天堂最近的地方，我们总被一种神圣震慑，没有喘息的机会。你会感觉到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无不神奇而圣洁，你会将过去所经的一切烦恼一下子全部忘记，你会觉得不管多大的烦忧在这伟大而神圣的女神面前都不值一提，不值一顾，微不足道。我在内心里对自己之前的失意感到可笑，那算什么事呢，天地之间就剩那一点破事了吗？竟把我困扰到那个地步？在珠峰面前，视野和心野，都豁然开朗了。我也像那洁白的山体一样，没有杂扰了。

静默的惊奇

我站在小山包上给亲戚朋友发完信息，端着相机，“咔嚓、咔嚓”不断拍着，一口气拍下了好几十张。我和大龙、晓歌、王宇、杨春都庆幸自己来的真是时候。因为珠峰像一个害羞的少女，她半遮半掩地显露出来一会，便又把面纱合拢了起来，这时候，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但他们却只看到了一大团白云，因为刚刚飘来的一片白云执着地为珠峰捂住了面纱，任怎样地期盼、叫喊她都不屑一顾。

阳光、雪光刺得人眼生痛，不能久久凝视。说也奇怪，想来看到珠峰本是让人兴奋的事情，大家都应该大喊大叫才对，可是，所有的人都很平静。也许是被珠峰的静穆所震撼，也许是自己内心的虔诚郑重其事起来，所有人都在看，却没有一个人大喊大叫。人们倘佯在珠峰的怀抱里，感受着她宽广的胸怀。

远远望去，珠峰的脚下是绒布冰川，一点一滴的冰雪耗费亿万年的光阴，用水的执着和坚毅铺就了这巨大的陇。那里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晶莹剔透洁白无瑕，仿佛传说中的冰宫！四周雪山壁立，冰雪反射着强烈的日光使山巅和天空幻化成一片炫目的白光，下面耸立着无数冰峰冰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实在让人叹服。而今，攀登者的帐篷就建造在陇上。如果我们能够过去的话，一定会置身于冰林之中。我取出望远镜，还能看到几十米厚的冰层裂开巨大的蓝色缝隙，冰壁上有窑洞般的冰穴，下面流水冲刷出拱桥形的冰洞，溶蚀的冰层形成奇形怪状的冰塔，如云柱，似动物，大大小小、姿态纷呈。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我原以为只有电脑里的合成图片才有这样的效果呢，所以在真正面对的时候，难免带有几许怀疑。

我正拿望远镜远望，这时一个藏族孩子跑过来，扬起纯真的小脸，问我是否要他从6500米的高山捡回的化石。我望着那花般绽放的美丽石头，那丝丝细小的纹路里蕴藏亿万年沧海桑田的变化，星移斗转之间，曾经的古海洋已经变作世界屋脊，让人不能不感慨时间的伟力。于是终于忍不住买了两个，权且留着这岁月变迁的见证，日后看到它，也能想起珠峰，忆起***。

我又回到大本营营地旁边的小山坡上，山坡上风很大。虽然提前穿了厚厚的冬衣，但是在这么高海拔的大风中，仍然感到冷得发抖。拍完了珠峰，我们便在这里四处留影。我本是个不爱拍照的人，可是有时候又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留念吧。

在小山包上有一块用花岗岩石做的石碑，是2005年5月25日，中国首次在珠峰大本营竖立的珠峰高度测量纪念碑。纪念碑碑体正面刻有汉、藏、英三种文字的“珠穆朗玛峰高程测量纪念碑”字样，以及等待填写的珠峰精确高程，碑体正面上方还有一个圆形的2005年珠峰高程测量的徽记；碑体背面记载了珠峰的基本情况和中国对其高程测量的情况。

我背倚这块石碑，让晓歌给我拍了张纪念照，然后就坐在那，再也没有动，因为我想沉静地看着这些大自然的杰作，同时向大地之神致以敬意。我从地上拣拾了一块绿色条纹的石块，看着它，便犹如看见了千百万年的沧海桑田。

真正的骑士

我们在峰前驻足良久，五个人又拍了合影。而且与昨晚遇到的“霸道”一伙也合了影。最后从雪山的沉醉中醒来，搭马车返回。桑榆老汉颇有经验地在一个大水坑边停下，让我们拍摄珠峰的倒影，偏有不识趣的某外国男子，居然往镜面似的水中丢入了一枚石子，阵阵涟漪，久久不能散去，害得我拍照不得，偏他还要对我露出自以为英俊潇洒的傻笑，真是发作不得！

一路风景皆好，大概是海拔变化的关系，走了一段后，发现珠峰更雄伟了。途中遇到几名自行车骑行客，他们有的是从西宁来的，有的是从北京来的，更有一人，是从河南来的，因为没钱，他骑着他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沿途打工，赚到了钱便前进，钱用完了就继续打工，睡帐篷，喝凉水，只为自己心中渺小而伟大的愿望：看一眼珠峰。看着眼前这个历时数月、衣衫褴褛、面容黝黑的瘦小的汉子，大家都无语而感动。心中所有的赞美之词，涌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因为他那朴素的笑容，让我觉得一切赞扬都显得那么虚伪和苍白。

也许他就是珠峰魅力的最好代言，证明了珠峰是怎样吸引着天涯来客历经千辛万苦，只为在她的脚下一睹她的容颜。

绒布寺之夜

我曾经听一个和尚这样说过：“我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关关门扫扫地而已。但我又和你们的关门扫地不同，我关的是世外空门，扫的是一地红尘。”修行能否将我们带到一个脱离苦海的彼岸呢……

一方净土

回到绒布寺已经接近中午12点，大家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好在***开的小店很多，于是钻进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帐篷，靠着烤炉美美地吃了一顿。据说这些***们每年10月会把帐篷撤下，直到来年3月再上山。封山期间，山上很少有人出没。

吃过饭我就来到了邮局前，这里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邮局，当时我突然有种想法——在这里能否将信件寄到近在咫尺的天堂呢？

我在邮局寄出了一张明信片，这是许多游客都会做的事情，而且很多书上都写过这件事情。不过在这里寄明信片可不便宜，光盖个戳就要5元，而寄出一张明信片竟然花去了120元。算起来此次珠峰之行花销已经不小了，也就不敢再过多支配资金了。寄完明信片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回过头来打算好好看看这座世界上最高的寺庙。

王宇、大龙、杨春一行几人正在和晓歌说笑，好像在问她敢不敢去登山的问题，大家就登山问题展开了讨论。甚至一行几人还去登山协会询问了登山事宜，好像真要去登山。而我独自一人踩着破碎的步子，提前进入了绒布寺。绒布寺位于珠峰北麓绒布冰川谷地，它是红教的著名寺庙，海拔5100米，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寺庙。半山腰上藏式碉房的僧院和喇嘛塔不像其他寺院那样集中在一处，据说寺院里可以住宿，但很简陋，食物也缺少。另一边的山谷里新建了一家旅馆，所以现在住在绒布寺中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对于我这个坚持在旅行中修行的人来说，能够夜宿在寺庙是最好不过的了。就这一点，我曾在心里告诫过自己许多遍，我虽不能遇佛拜佛、遇塔扫塔，见到寺庙却也一定要一看究竟。想着想着，我已经信步来到了绒布寺。绒布寺虽然没有珠峰名气大，却成了珠峰之旅的必经之路。百年前喇嘛尼姑们在修建这座寺庙时，肯定没想到，有一天绒布寺会成为世界各地游客到珠峰的必游之地。

像***所有的寺庙一样，绒布寺也是依山而建。这样的寺庙总能给人一种与天接壤的感觉，从而增加了几分神秘。远远望去，一群白色的建筑群，而其中最显眼的要算耸立的白塔，白塔的顶端照例是金顶。在这群建筑上面像蜘蛛网一样攀满了经幡，为寺庙增加了更多的宗教气氛。这样看去绒布寺就像一个隐居大山深处的人，虽然没有布达拉宫、大昭寺雄伟壮观，却更让人产生一种向佛的清净。比那些深藏闹市的寺庙，更能让人安静下来。也许这就是当初那些僧侣把寺庙建在5000多米之上的原因吧，因为这里更接近天也就更接近宁静，更接近宁静也就更接近自己的心。这是苦修者的修行之法，正如一个真正的行者不会依靠旅行社的安排来游览，一切都是从简的。

经过寺庙前的绒布河，在石头间缓缓流淌，发出悦耳的声音。这条来自珠穆朗玛峰冰川下的清澈小河，每年在4、5月开始消融，10月以后封冻。

来到寺前能够看到一对相对跪在屋顶的金色的羊，院子里比较空落，有一种世外清净的感觉，但这里与其他寺庙也有不同，那就是没有一棵树，这就是***的环境，种活一棵树都很难。但也许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才不会为物资拖累，不会为了物资活着。正如《***生死书》中说的，我们的生活除了物资还有很多很多，而他们就是这些话的践行者。他们可以为了信仰而生活呢，我习惯说只有一种信仰的人是单纯的，这话一点也没有错。

在寺内的院落里我再次抬头看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了。早就听说，珠峰一带的天气变化无常。我想起早上看珠峰时，喜马拉雅山区上空是纯净的钴蓝色，太阳的光芒照着绒布寺对面远处的雪山，闪闪发亮。

此处是吾家

佛家说人的一生本就是修行，这一点我很赞同。他们说人在六道轮回中修得人身，为的就是要进一步修行。当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想自己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特殊的修行呢？学业是一场修行，少了那份专注就不得博成；婚姻是一场修行，少了那份持重便不得圆满；奋斗是一场修行，少了那份勤奋便不得成功。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迹里修行，有人圆满贯通其乐融融；有人辛苦如头陀行，但持法久住不违本心；有人修不了世俗行，便出家为僧，专心悟道，不求圆满求虚空。

我也曾有削发为僧的打算，可是真正了解了僧人的生活后，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修行并不是放弃一切的自由散懒，而是放弃一切的勤奋持重。每日只休息4个小时，其余20个小时或诵经或劳动。既不能欢声笑语，也不能随心所欲，每日只食一餐，午后即不进水。这样的戒律又岂是我这等散人所能坚持的呢？

我有一种想留下来的冲动，出世是我许久以来的愿望，但是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说服自己。我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后面的山岭，向远处观望。那一刻我的确被这座小寺的宁静吸引了。从喧嚣和亢奋中走来的我，突然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我拿起石子在地上写了一首诗：

飘蓬江海慕春华，

长误此身无空暇。

宝塔空门应有待，

始知此处是吾家。

写完之后我倚在白色的墙壁上懒懒睡去，也不管其他的事情了。

僧友

后来是王宇、大龙一行人叫醒了我，而且他们找了一位叫桑坤的僧人做向导。他来到我的面前刚好看见了我刚写下的诗，原来他也懂汉文。看完之后他向我竖起了拇指，仿佛读懂了我的心。也许正是这种心心相印，让他更加细微地帮助我们。

我们随他在寺内转了一圈，据说最兴旺的时候，这座寺庙曾有僧人尼姑达500人之多，而现在大概也就50人。绒布寺的僧人、尼姑有自己的医生，为我们做向导的僧人桑坤，就是个少年藏医。他谈起了自己的经历，像是讲故事。桑坤上过小学，十二岁来到绒布寺，十几天后就被派往日喀则学医。他的专业是藏医，主学把脉、看小便。桑坤毕业后就回到绒布寺，一方面给僧尼治病，一方面修行。

他带我们从寺庙右面的小山坡去到绒布寺的藏经阁，架子上一格一格放了许多用黄布包着的经书。他用压低的嗓音告诉我，那是以前的经书。因为一些经书藏在山洞中，被水浸过，现在一看就会撕裂，所以一直保护在这里。在它们面前说话都要小心，好像害怕说话时呼出的气体会把它们吹跑似的。

我听许多人说起，海拔最高的寺庙不是绒布寺，而是绒布德寺，因为后者在更高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向桑坤作了询问，他说它们是一体的，都属于绒布寺。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他带我们去了绒布德寺，但是驻留的时间很短。桑坤将我们带到很小的佛殿，里面很黑，地面上有一个方形的洞口。桑坤先下去，我们打着手电筒跟随他，下到两米多处便是莲花生大师的修行洞。黑暗而狭窄的洞里，闪烁着一盏盏酥油灯，某种奇妙、古老的气氛吸引着我们，仿佛一下子被佛的慈悲包围，徜徉在一种彻悟的空气之中。

据说莲花生大师在此洞修行了一个月零七天，绒布德寺是他来此修行后建的。桑坤在解释此寺由来时说：莲花生大师没来这里之前，从扎西宗到绒布寺这一带的山很狭窄，故而叫“绒”，布是“里面”的意思。而一谈到莲花生大师，大家首先就会想到，他神通广大的“咒术”。据说莲花生大师曾经降服雅拉香保山神，又先后在后藏的乌玉地方降服了十二丹玛女神，并迫使她们在一个叫卡热桑瓦的岩洞里发誓成为***佛教的***神。接着莲花生又在珠峰击败了长寿五姊妹女神，使她们也加入了***的行列。这些传说，使我们对于莲花生大师修行的地方，生出了更多的敬仰。

我和桑坤渐渐熟识起来，并决心今晚不下山，在绒布寺真正修行一晚。我跟王宇、大龙等人说起的时候，他们都不能理解，最后我思想挣扎了一下之后决定让他们先走，回程我再搭其他车。就这样，他们在天黑之前匆匆离开了，临行时晓歌还给了我一个拥抱，说但愿我在半夜不要被高原反应困扰。我也为我们这一程的缘分感到温暖。

夜宿绒布寺

因为认识了桑坤，我就没有再到外面招待所里去住，而是直接住进了绒布寺。天色渐暗，遂去绒布寺招待所食堂吃饭，有糌粑、面条、炒饭可供选择，10元一壶的甜茶又香又甜，热气腾腾，是补充能量的最佳选择，几乎整个招待所的客人都聚集在这里。吃完后，我就赶紧进了绒布寺。在海拔5200米的绒布寺留宿，并非传说中那样难以忍受。晚上我和桑坤睡在一起，谈起了很多关于佛的事情，谈生死、谈轮回，又以我一个俗人的眼光谈生活。

僧人和俗人的世界有本质的区别，我们的生活是衣食住行，他们的生活是诵经修行；我们的生活存在改变，而他们只有思想的改变；我们想在一个行业里成为精英，目的是挣更多的钱，而他们只想把经书念好，目的是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所以在绒布寺里，我几乎做到了忘记山下的一切，忘记工作、忘记生存、忘记西安、忘记来时路，但我终究不能忘记亲情、友情，也许这才是僧人和俗人的本质区别。来到寺中，仿佛置身白云深处，而一想到山下，就又回到红尘之中。

我曾经听一个和尚这样说过：“我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关关门扫扫地而已。但我又和你们的关门扫地不同，我关的是世外空门，扫的是一地红尘。”修行能否将我们带到一个脱离苦海的彼岸呢，不得而知。

后来我们都沉沉睡去，但是到了后半夜我开始感到头疼，从睡梦中惊醒，高原反应如期而至。而且感到彻骨的寒冷，我推醒桑坤说明情况之后，他又给我的睡袋上加盖了一些衣物，但是仍感痛苦。吃下一片止痛片，希望能顺利坚持到天亮。窗外寒风呜呜吹过，像极了山下的冬天。我这才知道什么叫修行，很多时候割舍一些东西时不就这样疼痛吗？这一夜我曾试图想清楚一切，却觉得越来越乱。听说几米是在经历死亡之后，才画出了打动人心的画，才能捕捉到那些细微而不易察觉的感动。而此刻我在劝自己割舍一切，正像经历一场死亡。

终于熬到了天亮。第二天的7点半，就开始听到外面有人声，看来摄影爱好者已经开始了自己新一天的工作。我也该上路向下一站前进了。在桑坤的帮助下，我进行了简单的洗漱。

下山之前还要进行一次边防登记，还要检查相机内容，这是为了防止拍摄军营以及传播有害国家的图片。登上环保车，我就要和珠峰说再见了，此时东方有万道霞光从云层之中直射而下，仿佛能够看到光阴的流逝。回望珠峰，周围无一不是海拔7000米以上的高峰，在茫茫云海之中，形成波涛汹涌的峰之海洋，甚为壮观。都说五岳归来不看山，然而若比***诸峰的气势，五岳实不足为道。

车子翻过山口向下驶去，离群山越来越远。再见了，珠峰，再见了，雄伟的喜马拉雅山脉，有生之年，你都会萦绕在我的梦里，铭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