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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光高原》 第十三章 结连理 免费试读

文理脑子一团乱包地进了季家院子。当然，他在路上做了那么多思想战斗，这会到了季家，他是不能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的战斗痕迹了。

文清正和婆婆坐在门道阳圪崂崂里捡黑豆。是呀，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捡上二升黑豆，泡上一夜，赶明儿早起来，把驴子往磨上一拴，系好缰绳，不就可以磨豆腐糊了嘛。

文清看到带着行囊的文理，心里顿时纳闷，这都要过年了，他这是要去哪嗒。

“婶子，你忙着了......”文理先和折清玲打了个招呼。

折清玲这才看到他，“哎呀，理子来了，来来。赶紧回窑里。”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招呼着文理。

文理将行囊放在门口，也圪蹴了下来，“婶子，么事，我也给你们捡一会豆子。”

“行了，捡啥，马上都捡完了，回窑里吧。”说完又对着文清说：“文清啊，你别捡了，剩下的我端回去捡，你把你二哥引回窑里吧。”

“二哥，你咋这个时候来了？还带着那么一大袋子行囊？”文清也不着急引他会窑里，慢慢站了起来，脚丫有点麻了，她在地上跺了两下。

文理这才站了起来，折清玲又圪蹴下来端起了盆子放进簸箕里，这才又笑盈盈地说：“理子，你先跟文清回窑里，我给你弄点饭吃昂。”

“不用不用，婶子，我吃***才来的。”

“哎呀，都吃罢多长时间了。别说了，回家里吧。”

文清看婆婆这热心的样子，拉了拉文理的衣袖，文理只得说了句：“婶子，那我先回去了。”

一回到窑里，文清赶紧又问：“二哥，你这是咋回事？”

“清清，我要走了。”

“走了？去哪嗒了？马上过年了呀。”

“也还不晓得去哪嗒......对了，季维杰了？咋么看见他？”

“他去西头大哥家给压糕去了......可是你，为甚要走了？”

文理将三娃的事情如实跟妹妹说了一遍。文清听完，咋能不惊讶。她的二哥，这是要私奔！她那温情规矩的二哥，要带着女娃娃私奔!这究竟是个咋样的女娃娃，让她的二哥如此疯魔。

“二哥，那三娃是不是长得可俊可俊了？”

文理长叹一声，“别问了，后天前吴镇逢集，她就出来跟我汇合，你到时候能见到她。我还有些事情要跟季维杰商量一下。”

“跟他商量？”

“行了，你也别问了。回来这些天，他对你咋样？好着不？”

“好......”文清回了一个字低下了头。

文理看她这副女儿态，心里明了，他也就安心了。

晚上，季维杰回来才看到他的二舅子在自己家里。

他虽年龄比他大，但是还是喊了声：“二哥，你来了。”

“是呀，咋这么晚才回来？”

“在大哥家帮完忙，又给我二爸那边帮了一会。”

“坐下来吧，我正有事想跟你拉谈拉谈了。”

季维杰其实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的行囊，他猜测这个时候拿这么多东西来，也一定不是什么平常的事情。

文理将自己目前的处境给季维杰和妹妹说了一遍，文清听完，不由难过起来。她的二哥，这是被逼着远走他乡。从此以后，他们怕是要见一面都成了困难。而且，这眼下，他就带了点路费盘缠，还有一个三娃需要照顾，他该咋样生活？又该带着他的爱人去哪嗒呢？她也确实么有头绪，一团乱包。

季维杰想了一会儿，说道：“去清源吧。那边现在是贸易市场最活跃的地方。你去了先租个房子，在市场里串上几天，看看什么生意好做一点，做点小本买卖。当然，你也可以在那边弄个小摊位，卖个咱陕北的饸烙面之类的。那边各个地方的生意人都有，对于那些路上奔波的人来说，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子，再好不过了。我存了点钱，先给你拿上二百块吧。”

文清感激地看着他，文理却羞赧地不敢看他。

他么想到，这个妹夫，不光帮他出主意，还愿意给他资本做买卖。要晓得，这二百块钱，可是不少了，足够他去弄个小摊子了。可是，他咋好意思拿人家的钱了......

“你也别多想，钱就当是借你的，以后有了再还就成。”季维杰又说道。

“唉，钱不用了，我去了再想办法吧。”他是真不好意思要他的钱。虽然他说借，但是和给他么啥区别。

“二哥，你就拿去吧，不然去了那边咋生活？不是还要带着三娃么，你总不能让她饿肚子啊。”文清劝道。

“是的，你们去了，一切都要打点，哪嗒都要用钱了，就身上那二十来块钱，也就够个路费盘缠。”季维杰又说道。

文理不晓得他还能说什么，除过感激感动，他是真心佩服起了这个妹夫。

二十三是小年，也是前吴镇年前的倒数第二个***。季维杰带着文清兄妹两在峁儿上等着三娃。大概八点多一点的时候，文理指着半里外姗姗而来的女娃说：“就是她，来了。”

季维杰其实晓得后沟有这个人，但是他向来不与人结交，自然也算不得认识。

文清一直以为三娃是个出挑俊俏的女娃娃，但是等她快要走近他们的时候，她才发现与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的心里一直认为自己的哥哥都是天下间最好的男儿，理应配个最好的女娃。可看着三娃的模样，她真的又一次伤心了起来。他的二哥，难道真就甘愿和这样一个女娃娃过日子不成？

文清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那三娃满目光亮，幸福洋溢的模样，在看到文理的那一刻，竟似小鸟一样飞扑了过来，撞进他的怀里。丝毫不在意他们这些外人的眼光。这着实让文清和季维杰都感到一阵不自在。文清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文理于是干咳了两声示意她注意场合，便将她轻轻拉出自己怀里。

赶集的人络绎不绝地，三三五五结伴而行。他们四个人，混在那队伍里，再平常不过。

一路上，三娃都在给文清说文理的话题。说着他们咋样认识，咋样相处，咋样联系，又是咋样决定要离开这里的事情。她说得津津有味，文清不禁偏过头来看她。她个子那么小，才长到了二哥的肩膀处，头上有一片核桃一样大的地方，寸发不生，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的难看，那眼睛，大小不一样，看人怪怪的，像是偷偷瞄着的斜视一样。总之，她看着，就是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二哥。可是这一路上，听她说完，她倒是真心喜爱自己的二哥，这样的人，一定会好好对自己的二哥吧。可是，这个小个子的女娃娃，胆子是真的大得惊人啊。想想，谁敢就这样跟一个男人私奔呢。文清不由地觉得她不一般。

文清扭头又看看她，她的眼里么有一丝犹豫和顾虑，也毫无忐忑和畏怯，她是不晓得，是什么力量能让她这样坚定勇敢。

道别的时候，文清借机忍不住又偷偷问了一句：“二哥，你真的要带着她过日子？”

文理自然晓得她这个问题的背后话音。他突然目光幽远，层层忧伤覆盖了他的容颜，而后悠悠地说：“我还能咋样......大姐，已经和这个家么有了关联，你也这样成了家，家里还有三个男子，一个女子，你难道要我也眼睁睁看着景景被我坑害不成？清清，我是真的做不到。大哥也就是不晓得你们两家中间的这个换亲环节，要晓得，他怕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也就不会有你们四个人的牵扯了。我晓得，你舍不得大哥为难......算了，不说了。季维杰是个好人，你好好和他过。”

这就是文理所谓的自由选择。文清不禁想，这神似自由下的不自由，有多可笑多荒谬多野蛮多无奈。可傻里傻气的三娃，又哪嗒有这歪心思去想文理真正的那些深藏不露的本意和初衷。然而，这样傻气的不清醒不剔透，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和福气。

文清和季维杰就这样送走了文理和三娃。她不免有些低落地走在曲曲弯弯的小道上。淡淡的月光落在肩上，撒下一片冰凉。让原本寒冻的地皮，更是透出来一丝剑气一样的冷光。

季维杰大体上是能理解她此刻的心境的。当然，他是个男人，更能理解文理的各种复杂。可是他，真的么法看着自己的小妻子闷闷不乐。于是，嘴角又噙着一个玄月似的弧度，将清澈的目光洒在她的脸上，安静地看着她。

文清被他看得不太自在。是的，他是个不喜大笑的人，甚至不愿意露出牙齿。大多时候也都不太言传，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可她，总有些适应不了那份目光和那份安静。那安静，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她的认知里，她在老林里的经验告诉她，安静的周围必定有某种不安全的东西。可是，具体是什么，她根本理解不了。他，像个深潭一样，哪是她能探知的。

“你......”她不自在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只说了一个字后，不晓得自己还想说什么。

他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一样，牵过她的手。

“你二哥已经选择了，这样对他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情。起码出去，他能见见世面，说不定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总待在你们那个家里，他也就只能一辈子种地了。那三娃，虽然不起眼儿，可是，满心都是你二哥，你就放心吧。”

文清心里暗自哼道--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局外人，当然这样说。可是她的二哥，以后真的是要过那个无依无靠的日子了。

她心里不满，可脚步却一直跟随着他。

他似听到了一样，轻笑一声，揽过她的肩说：“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