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光高原在线完整版免费阅读 文清田玉贵小说全集

《浴光高原》 第十八章 季梵兮 免费试读

一九八五年农历九月十八，秋收基本接近尾声，地里剩一些不容易被冻坏的豆类作物，以及刨好的洋芋。人们有的在往回背割好的谷子，有的用驴往回驮洋芋，还有的在地里挽豆子。季家大院里，却正处于一片忙乱中，因为这一天，文清要生了。

坡下喜子的母亲梁二婶正在炕上安排着。

“赶紧先把席子卷起来，担一旦绵土回来倒炕圪崂里。”

季维杰不出三分钟弄了两筐绵土回来倒在了炕圪崂处。

“烧一大锅开水，拿把剪刀来。”梁二婶又吩咐道。

文清痛得腰像要断裂一样，在炕上左右打滚，头上冒汗，手想极力抓住什么，跟前却么有一样可以让她抓住的东西，她多想抓个柱子一样的东西，可以让她出出力气，缓解那断裂一样的剧痛。无奈之下，她只能狠命攥紧自己的双手，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好娃娃，养娃娃都疼了，你不哭不叫留着力气是好事，一会有你用力气的时候。”二婶子又说道。

“来来， 你慢慢把屁股挪到土堆里来，一会羊水血别在流得炕上到处都是。”

文清努力按照她说的做着，可她的腰，不是，那不是她的腰吧，她痛得恨不得此刻这个腰真就不是她自己的。她痛得在实在承受不了，手在炕墙上抓来抓去，她的眼泪也是偷偷落了下来，太痛了，她控制不住。季维杰见状，把自己的手臂伸出去给了她，她一看见可以抓住的东西，狠命攥住了他的手臂，将自己所有的疼痛转化成力气，狠狠咬住了他。季维杰痛得紧皱眉头，却也不吭一声，任由她咬着流出血水。

二婶子看了一眼，她真么想到这个憨小子，倒是很会疼媳妇呀。

“你这样，给她腰后垫一块被子，然后你一只手搂在她腰上面，奶下面的中间处，一会有助于生养。”二婶子又说道。

他照做。文清这会痛得想死的心都有，那想要上厕所的感觉又难以启齿地折磨着她。她深怕自己就这样在炕上，在二婶子还有婆婆和丈夫的面前就不受控制的大便出来，那该咋办。

二婶子过来人，咋能不晓得生养娃娃的时候是个什么感觉。

“么事，你想上厕所就这样上。其实呀，这不是要拉屎了，而是你肚子里的娃娃在往出蹦跶呢。这反而是好事，说明他也在用力。现在，你们就刚才那个姿势，你用力,从胸口往肚子下面用力。”

文清迷迷糊糊地听她指挥，季维杰搂着她也是一身大汗。他是真么想到这养娃娃这么艰苦困难呀。

文清闷哼着用着力，可孩子似乎又不着急出来了一样。从早上折腾到下午三点多，她全身连疼的力气都么有了。

季维杰着急了，这下咋办？他还从来么有这么慌乱过。都七八个小时过去了，孩子还是生不出来，这大人也不行了啊。折清玲和大儿媳秦氏也着急了。

“你生云云的时候好像么这么难啊。”她对大儿媳说。

“早不记得了......”

“不行，这样下去要血迷的。”二婶子也着急了。

文清已经被轮番的疼痛和不停地几个小时的用力折磨得么了体力，不要说在用力，就是疼痛，她也么了知觉。

“那咋办？”季维杰着急问。

“剪子给我，只能往开剪下面了。老嫂子，你也过来搭把手。”二婶子吩咐着。

折清玲赶紧蹭过去。炕上大部分的土堆已经被羊水和血混合起来了。

“老二，别搂她了，赶紧再换换土，一会剪的时候血多着呢。再迟了，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季维杰一听这话，哪还有思考的余地，叫他干啥他不敢多耽误一秒。

换上了新土，二婶子让他出去了。

文清早已神志迷糊，任由二婶子拿那大剪子剪自己的***，她只是隐隐糊糊听见她叫自己的婆婆赶紧伸手进去，把孩子拽出来。她身体猛地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好像缺失了什么一样，又好像失重了一样，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觉得身下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流出。这几秒的时间里，这些闪电一样快速切换的感受，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努力地将头偏了一下，看见二婶子正一手抓着血淋淋倒吊着的孩子，一手在他屁股上用力拍打着，“哇”的一生，孩子哭了出来。

二婶子，婆婆和嫂子都笑了。季维杰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老嫂子，赶紧拿针线，得给文清缝一下。”

“哎哎，好好。”折清玲激动不已。大儿子生了三个男娃娃了，她就盼着有个孙女呢，这文清就给她送来一个大孙女，她真是欢喜万分啊。

二婶子给她缝伤口的时候，她的***，因为生养的撕裂和剪刀直接剪开的疼痛以及那生养时屁股因想大便而撑开的裂缝麻痹着，缝的时候，她只觉得针脚一下一下走过自己的皮肤，却奇异的么有疼痛。

可这季维杰，看到生孩子这样艰难，他的心里不免一阵苦闷--这样的罪，他不想让她再遭受一次。他想着，就生这一个吧，可转念一想，她生的为啥就不能是个儿子呢。

文清的月子坐得并不舒畅，因为她觉得生下的是个女孩。因为季维杰一整个孕期都在说他有了儿子，可盼来的却不是他的期盼所在，他不免失落，心中憋着闷气，又矛盾着。

文清心里难受，凭什么生了女儿就像犯了错一样不招待见，她认为他种种的变扭都是因为自己生的不是儿子。失望之间，却也不和他大吵大闹，她甚至连偷偷哭泣都么有，有的只是难过，以及那些她自认为逐渐对他深入了解下产生的绝望。然而越是绝望，她心里越像明月一样清亮。她坚定地想：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她要出去看看，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当然最好能让自己的女儿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不晓得自己的这一决定在婆家人和他眼里有多荒谬，甚至在这整个庄里都是怪诞不可理喻。但她心里暗自下了狠，她想着哪怕偷着溜走，来个先斩后奏，她也不能就这样暗淡的活着，这活着，跟剩口气儿又有什么区别。

娃娃月子里就么有充足的奶水，季维杰无奈只好给她买了定边牌奶粉回来喂养。文清对于照看和喂养孩子这件事，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笨，但那软绵绵的小东西，她真的应付不来。季维杰看着孩子着急的哭闹，她这边手忙脚乱的无措模样，只好自己亲自教她，可几番实验后，依旧么什么起色，他气馁，直接自己上手。逐渐地，他发现他早已忘了她的性别，看着她在自己的照料下一天天变得肉嘟嘟的粉脸颊，他有些爱不释手。

娃娃满月的这一天，文清的娘家人也都么能来。

是啊，她母亲得一年四季不离开地照料父亲的饮食起居。她是他的奴才。连文清生孩子她都么能来，这坐月子满月就更别提了。哥哥家的老二也生了不久，也么时间来看她。三哥学校更是走不开。这嫁了人，还真就是成了个孤魂野鬼了啊。她像个孤儿一样，忍受生产的痛苦，接受月子里的各种熬煎。

季维杰抱着孩子喂奶的时候，抬起头问道：“我们女儿叫季梵兮咋样？小名叫兮兮。”

“你决定就行了。”她冷淡道。

“咋了？”他问道。

“么什么。”

季维杰并不晓得她为什么不开心。他觉得她可能一方面还么从生养的疼痛中缓过来，另一方面，家里人都么来，心情想也好不了。

“我想过了，以后咱们不要娃娃了，就这一个吧。我看这养娃娃确实也太难了。至于你们家里人的问题，你也别想了。你妈是身不由己，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了。”他宽慰着。

文清么想到他能说出不再要娃娃这样的话来。他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为了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他不是还变态地惩罚过她一次嘛，现在又在装无辜？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儿？她自己，其实真的么想过儿子女子这样的问题。娃娃对她来说，都是一样，一样的让她觉得手忙脚乱，一样让她迷茫。她实在不觉得自己现在是要娃娃的好时机。她也晓得，她二十了，不大，却也不小了，按照现在这个时世，她也该有娃娃了。可她就是觉得，她连自己都还么活明白，咋能带好娃娃了。

“你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不用再养娃娃了？”那疼痛，她到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她真不想再经受一次了。要是能不要娃娃，那再好不过了。

“是的，以后是个什么社会我们根本不晓得，女子也好着了。”他说完，低下头在孩子脸颊上轻啄一下。

文清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这样想，那是不是她要出去看看外面的想法，他也能接受和理解？他不是一向爱看书嘛，说不定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出格。于是赶紧问：“娃娃稍微大一点儿，我想出去转一转，能了不？”

季维杰乍一听，这胆子不小！这想法更不是庄里其他婆姨女子们会有的。这个妻子，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女人。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内心反而开心--她出去转一转，对她的成长更有利，到时候也能是个更加丰富的人了。当然，她那时候或许就真的可以理解他了。人，就该不断丰富自己不是吗？他自己么法出去，只能想尽办法靠书本来踏足自己身外的世界。可现在，她要是能出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能了，不能一个人去。有合适的伙伴儿跟机会，你就去吧。”他说的平平淡淡，好像这就是她问了晚饭能不能吃烩菜一样简单的问题。她一时间真的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一般人应该都是不同意的。

“你真的不反对？”她再一次确认。

“唉，家里就那点地，我和妈就种完了。还有大哥和嫂子也能帮点忙，你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不过，起码也得后年，女儿现在还太小了。”

文清点点头。她是真不晓得他是个什么人。太矛盾了。